棺材被抬着,穿过了那巨大城门投下的阴影。光线骤然一暗,随即是瓮城内部特有的、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放下!”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命令。
哐当!哐当!
几声闷响,几口棺材被重重地放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裴旻被震得一阵气血翻腾。
“开棺查验!”命令声冷酷无情。
完了!裴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他握紧了匕首!准备迎接最后的搏杀!
脚步声靠近了他藏身的棺材。铁器插入棺盖缝隙的刺耳摩擦声再次响起!
吱嘎——!
棺盖被撬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昏黄的火把光芒透了进来!一张士兵的脸出现在缝隙外,带着警惕和一丝……好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慢着!”一个清朗、带着一丝慵懒、却又隐含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撬棺的动作瞬间停滞!
裴旻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色文士袍、外罩玄狐裘的身影,正踱步而来。火光映照下,那人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电,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身后跟着两名按刀而立的魁梧侍卫。
“郭……郭长史!”负责搜查的低级军官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敬畏。
郭长史?裴旻脑中飞快闪过灵武城中的重要人物——太子身边,确有幕僚长史姓郭,名子仪?不,不对!是郭……郭……他一时想不起全名。
那郭长史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地上几口棺材,最终落在裴旻藏身的那口上,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那道缝隙上停留了一瞬。
“两军交战,尸骸遍地。几口薄棺,能藏什么?”郭长史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不过是些无处安葬的孤魂野鬼罢了。抬去义庄,寻个地方安置了便是。莫要在此耽搁,污了瓮城重地。”
“是!谨遵长史吩咐!”军官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应声。
撬棍收了回去。棺盖缝隙外的士兵脸孔消失了。
裴旻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胸腔一半!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是……得救了?这位郭长史……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
棺材再次被抬起。这一次,是朝着城内更深处移动。穿过瓮城,光线更加昏暗。裴旻透过缝隙,看到两侧是高耸的城墙和巡逻士兵晃动的火把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烟火、马粪和一种大军云集特有的汗味和铁锈味。
最终,棺材被抬进了一处更加阴冷、散发着浓重霉味和石灰气息的地方。义庄。
棺材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抬棺士兵的脚步声远去。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黑暗中,只剩下死寂。还有……旁边棺材里,阿芜那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
裴旻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躺在冰冷的棺底,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桐油和朽木气味。袖中的密信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灵武……他终于进来了!情报……有希望了!
然而,阿芜最后那句话,如同毒蛇般再次噬咬着他的神经。
裴敦复……血债……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当务之急,是送出情报!是联系上太子的人!
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义庄里一片死寂。只有寒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
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小心翼翼地向上顶去。棺盖虽然沉重,但并未钉死。之前被撬开过缝隙,再加上他蓄力一顶——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盖被顶开了一条足以让他钻出的缝隙!
新鲜的、冰冷的空气猛地涌入!裴旻贪婪地吸了一口,肺部一阵刺痛。他双手撑住棺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义庄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惨绿的光芒,映照着停放在四周的几排蒙着白布的尸体轮廓,阴森可怖。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石灰和腐败的气息。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无人看守。只有风声。
他双手用力,支撑着身体,准备从棺材里翻出去。
就在他上半身刚刚探出棺材、双脚还留在棺内的瞬间——
异变陡生!
旁边那口阿芜藏身的棺材,棺盖猛地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掀飞!腐朽的木板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