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借就不借,哭什么穷。”
谭滔说完,便气冲冲地走开了,一路小跑着回去。赵远本想劝他几句的,看样子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反倒是“夸”了我一句:“阿庆,你确实带来了一个武林高手!”
晚上,肖老师又拿出了“国家机密文件”,让谭滔去参考。我大致也翻了一下,里面似乎就是针对直销这个行业,国家作出的各项政策性方案。上面有邓小平的口号,有朱镕基的演讲,有温家宝的号召,还有历代国家主席的言辞。我不完全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好像就叫作《网络直销:21世纪的腾飞》,里面详细地提出了党中央针对直销行业的规划。
谭滔看了一下之后,就把那本书丢到一边儿去了。其实我明白,经过这铺天盖地的思想工作,他的脑子里也就只剩下三个字,那便是“上线款”。
跟网上经理“谈心”
◎9月15日星期二晴
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新朋友因为拿不到上线款,一天到晚都在这里耗着,不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就是在网吧里虚度着光阴。作为邀约人的我,别提有多烦恼了。
今天也是一样,谭滔听完课后,又去网吧消磨了三个多小时,串寝的计划随之落空。
天快黑的时候,我把情况汇报给了肖老师,肖老师便悄悄地对我说:“小谢,等下你和小谭跟着我去定州国际大酒店。”
肖老师并没有告诉我去那里干什么,为此我还疑惑了半天。
大约七点半的时候,肖老师便领着我和谭滔、肖红领着陈大叔姐弟俩,“两路人马”分别打着车,来到了定州国际大酒店。这是个四星级酒店,看上去还有些档次。
进入酒店之后,肖老师这才告诉我,说要去见网上经理。
当我们来到三楼的一个房间的时候,三个经理便立马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个是即将升总的,网上最大经理向奎胜向经理;一个是传说中的手机经理,傅雪英傅经理;另外还有一个女经理,据说曾经做过安利,后来转行做“网络营销”,名字我记不起来了。经理们见到了肖老师,都“肖老,肖老”地叫个不停,似乎肖老师面子够大、威望够高。
大家相互间握了握手,便开始坐下来聊天。
我和谭滔坐在床头,正对着向奎胜。只见向奎胜穿着一件白色“高档衬衫”,坐在安乐椅上摇晃个不停,看样子还挺悠闲。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块“劳力士手表”。电视机也开着,音量却调得很小,屏幕还闪烁个不停。向经理问候了我们几句,便叫上了服务员,分别给谭滔和陈大叔端来白开水。
一阵寒暄之后,向经理便开始对我们传授“真经”:
“自从我升上经理以后,每天除了处理一点简单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差不多都在搞消费、逛专卖、接待朋友,别说还真有点儿累。如果不是我拒绝牛奶浴,恐怕就要变人妖了。我之所以会有今天,还是这个行业改变了我,给我创造了美好的生活。
“当初,我也只是个普通的汽车司机,因为被现实生活所迫,每天都开着车走南闯北的,经常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没有享受过一天的清福。我开车开了七八年,每个月也就那么五六千,上有老下有小的,几花几不花的也就花没了。
“有一天,堂弟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在北方包车,一个月能净赚一万多,现在正缺人手。我当时就想,凭着堂弟那破技术,都可以搞到一万多,我还有什么顾虑的呢?于是我就对堂弟说:‘你一定要把名额给我留着,我弄点儿本钱了就过去跟着你干。’
“一个星期之后,我就把老车低价卖给了他人,凑足了几万块的本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去。然而,等我来到定州之后,他却始终不提包车的事情,竟以探索市场为理由,把我带进了课堂。刚开始,我只是给堂弟面子,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天,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我心想,这不就是传销吗?我再也沉不住气了,便对着堂弟吼道:‘臭小子,你到底是要我过来包车,还是骗我看这块破黑板?’
“眼看再也瞒不住了,堂弟先是给我递水,然后便委婉对我说:‘其实我想说的是,包车的事儿,没啦!那个月薪一万块的工作,也吹啦!’还没等他说完,我便跳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半天没醒过神来。后来,堂弟便忍着泪对我说,‘奎哥,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奎哥,如果你觉得这行业不适合你做,我可以补偿你的全部损失,让你回家继续开你的车。但事先我得建议,你最好把上面的知识弄明白,不要这么冲动,行么?’
“我知道再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好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情,又去课堂听了几天,边听边跟堂弟较着劲儿。我又一连听了五六天,当我看懂看明白之后,怨气一下子就没了。我觉得,这确确实实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我便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进去。我的人际关系相当广,加上自己的方法比较到位,很快就坐上了大主任级别,然后又升上了经理,直到现在的网上最大经理。再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升总了。
“我的网下一直都很健康。估计你们也看到了,哪怕是你们所在的那家小课堂,每天都有很多人加入。定州的好几家课堂都是我的网下。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里无比兴奋。随着网络的壮大,随着自己业绩点数的迅速上升,我那23。8万的月工资很快就要变成现实。到时候,等我升了总,我就可以买上一栋豪华的乡间别墅,再配上自己的私车,带着一家老小,无拘无束地过着生活了。
“当然,光享乐可是不行的,事业也是非常的重要。其实,做到我们现在这个级别的人,最在乎的并不是那点工资,而是如何让人生变得更有意义。我们是国家培养出来的,机会当然也是国家给予的,我们心中可不能没有国家。可能你们在下面意识不到,但我们确实很想把这个团队扶持好,培养出更多的高素质人才,让贫苦百姓也过上好日子。”
向奎胜说完,又摇着安乐椅,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我们身后的那几位也聊得沸沸扬扬。那位跟我们同行的陈大叔说:“我在日本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到外面参观,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工厂里面总是断断续续地生产着货物,可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卖了个精光,从来都没有积压,也没有断货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个就是所谓的厂家直销。怪不得日本人都那么富裕,原来还是脑子精明啊!”
陈大叔说完之后,那个自称做过安利的女经理又饶有兴致地说道:“其实在日本,早就运行起了‘网络营销’行业,也就是我们现在这个行业。不过,当时不叫”网络营销“,而称之为‘无店铺贩卖’,也就是资本积累。在这个行业的推动下,虽说日本资源贫瘠,却能够很好地调动广大劳动人民的积极性,将有限的资源进行合理的分配与使用,大大地提高了产品的生产效率,并加强了其科技含量。”
我和谭滔仔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很是受益匪浅。
突然间,向奎胜又咳嗽了两声,拉回了我们的注意力。只见他掏出手机,得意洋洋地打开了里面的图片库,送到我面前说:“你看看,看看这些书法,这些都是我业余时间的创作。这张,这张也是,这些全都是的。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书法,还经常在各类赛事中获奖,算是小有名气的了。可是,当我成家以后,基本上也就没时间搞这些了,十多年不曾握笔。然而,自从我加入了这个行业,终于又找回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继续我的创作了。”
我随便浏览了一番,那些字看上去确实挺漂亮的,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向奎胜亲所写。向奎胜怕我不相信,又翻出了自己的短信收件箱,对我说:“这是我儿子发来的信息,翻给你看看!”边说,边把手机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仔细地看了看,只见上面写道:“爸爸,你的书法可真不赖,我给我同学看了,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名人写的。我说是我爸爸写的,他们都不相信呢!爸爸呀,我给你提个建议,到时候等你回到家了,是不是可以办个向奎胜书法展呢?”
向奎胜自我陶醉了一阵子,便收回了手机,又笑呵呵地对我说:“本来,我打算把我老婆儿子都接过来的,可他们要么学业繁忙,要么就因为家务事走不开。没办法,我只好把他们那几套给顶着,自己一个人在下面做。现在,老婆和儿子都发展得很好,一个月前都升了总呢,就我还是个经理级别。我回想起自己曾经在下面的生活,虽然也吃了蛮多的苦头,但终究还是从行业里面走了出来,我真的感到无比欣慰。
“事实上,你们比我要幸运得多,至少你们还青春年少,大好年华还在后头,不像我这样受于家庭的约束。你们千万不要因为小小的挫折而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所追求的,不仅仅是丰厚的收入,同时你们也将获得身心上的洗礼。你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幸运者。我衷心地祝愿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把握住这次机会,勇敢地面对各种艰难险阻,争取早日把这个行业做成功!”
向奎胜说完,又“惬意”地摇起了安乐椅,继续闭目养神。他的眼睛倒是闭着,眼皮子却总在跳个不停,额头也莫名其妙地紧锁着,微笑也有些牵强。看得出来,他肯定还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方便表达出来。
我们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然后握手道别。我心想:像我这种没有任何业绩的小人物,居然也能受到高层领导的热情款待,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吧!至于背后有些什么原因,我可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们针对的只是那位姓陈的大叔,毕竟人家在日本干了好多年,跟他们有共同话题。我和谭滔大概只是来凑凑场面罢了。
等车的时候,肖老师便带一脸的深沉,对我和谭滔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行业里面不分昼夜地付出?其实我并不缺钱。我现在的钱足以办两所民办大学了。我之所留在这里,跟大家生活在一起,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给祖国寻找人才。只有这个行业,才能让那些人才的能力得到发挥,为我所用。到时候,等大学办好了,我就把手中的权力交给他们,自己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肖老师的一番话,让我感到无比震惊,我既感动又疑惑,心想:眼前的这个肖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回家之后,肖老师把所有人都叫进了女寝,然后掏出了一叠厚厚的信封,说每个信封里面都装着各个家庭的工资条,要求核实一下。
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因为我上的三套,按照15%的直销奖扣除所谓的“税率”之后,我可以领到两套合计735元的奖金。说是领取奖金,事实上我不过是自己领自己的罢了。黄姨怕谭滔嫌钱少信心产生动摇,故意使我给了个眼色,说我可以领到两千多块,还说我的工资正在逐月倍增。谭滔听后眼睛都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