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兄弟三个明知道这阵仗足以压死自己,仍旧没放弃挣扎。
如果按照顾月霖、沈星予的意思认头,他们就要穷得叮当响。
日子可想见的不好过,那就不如放手一搏。
这要从顾家的祖产、长房的产业说起。
祖产经过两代无能的家主败家之后,到这一代所剩的是祭田、良田、京城内外七所宅院。
宅院可以变卖租赁出去,但书香门第怎么能做那种市侩的事儿,便只留作族里的人消夏散心。
田里的进项一概归入公中,而顾月霖的祖父有两个手足,到如今房头不少,主支要按亲疏、祖制供给着他们。这样一来,主支旁支享有的利益皆有限,实际算起来,刚够糊口罢了。
这情形已维持数十年。
如今顾家府里三个房头,早在顾逊成婚之前,便由长房的产业养着。
长房产业部分来自顾月霖祖母的陪嫁,其余的是顾逊借母亲产业的财力置办。产业均是经营得当的铺子、往外租赁的铺面,足够长年累月供给着顾府。
顾逊病故前,不曾交代收回自己手里的产业给妻儿。蒋氏自嫁进府里到如今,不曾接触外院账目,根本就没想过属于自己这一房的产业,就算想过,也会默认为又是一笔理不清的烂帐。
她懵然不知,设身处地想来也有好处,不然只是多一份气苦憋屈。
这不代表顾月霖不曾留心,更不代表没人告诉他。
如果家族同心同德,他自是认可父亲的做法。
问题是,父亲对手足仁义之至,可那些手足是什么玩意儿?十年来刁难算计孤儿寡母,不以为耻,唯有沾沾自喜。
顾月霖和沈星予找补的就是这笔账,要收回长房的产业。
二老爷和两个兄弟赶走长房母子,目的恰是那些产业。营生平分,再正式分家,拿到各自那一份,余生足可小富即安。
只是,历年来的账目、一应契书、顾逊生母将手中财产全部留给儿子及其骨血的遗书,需得找出来或销毁或转移,并且要不着痕迹。
只要消息走漏,不是族人闹着分一杯羹,就是吃官司,再糊涂也明白这些轻重。
原本做了很缜密的计划,现状却背道而驰,形成他们受不住的落差。
兄弟三个识得一些心术不正的芝麻官,事到临头,免不了打起集结人手反将一军的算盘。
秀才遇到兵都有理说不清,两个清高傲气的少年人和门第高贵显赫的沈家,遇到官场上的泼皮无赖,也只有干瞪眼撒腿走人的份儿。
可他们想不到的是,顾月霖、沈星予早已选定应对这种情形的人手。
打官司背不住有变数,耗时多久也未可知,不如以恶制恶。
对付顾家的人是李进之,典型的纨绔子弟,年初与顾月霖、沈星予不打不相识,随后来往纯属互送人情。
时近正午,沈星予和李进之相对坐在马车上,一起去往顾家。
李进之已知晓整件事的经过,蹙眉骂道:“他奶奶的,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同在一屋檐下的孤儿寡母也好意思欺负?把我这十足十的流氓都气着了!”
沈星予一乐,“现在愿意帮忙了?”
“愿意,不让我管我反倒会急。”李进之拿出随身带的酒壶,灌了两大口,“把心放下,我多的是法子收拾他们,压根儿不用过脑子。”
“横竖你是人来疯,今儿只管由着性子折腾。”沈星予惬意地喝一口茶,“跟你待着真舒坦,瞧着你,我就坚信自己还有法儿要。”
李进之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地笑,转头隔着车窗唤随从,交代几句。
言语跟黑话似的,沈星予听不出门道。
到了顾家,两人和贴身随从被顾家三兄弟请到待客的暖阁。
落座后,茶点上来,二老爷看着锦衣华服但坐相很差的李进之,“这位公子是——”
李进之名声在外不假,可那意味的是人们怕与他碰面,有他在的地方,多数人都会避开。他懒洋洋一笑,道:“姓李,无名小卒而已。说吧,眼前的事儿你们想怎么了?”
二老爷只当是沈星予的亲友,笑呵呵道:“李公子与小侯爷的来意,我们猜得出。正好,今日有几位官场中人来了寒舍,对此事疑虑颇多,想当面请教小侯爷,我这就将人请来?”
沈星予敛目看着手中茶盏,似是没听到。
李进之当即摆手,“不必。我来这一趟,是为私事。将下人遣了吧,省得待会儿听到不该听的,惹祸上身。”语毕像是没骨头支撑一般,半躺在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