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了驾驶室顶上的小灯,那光线很暗,刚好能照亮我膝盖上的一小块地方。
我拿出那个破旧的,封面都快磨烂了的笔记本。
还有那支快没油的圆珠笔。
该算账了。
这是我每到一个地方,必须完成的仪式。
它提醒我,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翻开新的一页,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一笔一笔地计算。
【收入】:
长沙-广州运费:+6000。00元。
【支出】:
停车费:80。00元。
早茶:58。00元。
牛腩粉:15。00元。
油费路费:1250。00元。
共计:1388。00+15。00=1403。00元。
【当前现金余额】:
。00+6000。00-1403。00=。00元。
我看着笔记本上那个数字:。00。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扎在我眼睛里。
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完成一单任务的喜悦。
心里,空落落的。
我把笔记本扔到一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我的手机。
屏幕亮起,壁纸是我跟小雅、小静,还有我那俩宝贝孩子的合照。
照片是在我们家别墅的院子里拍的,那时候,我还是“礼总”。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小雅和小静一左一右地靠着我,笑靥如花。
我闺女骑在我的脖子上,我儿子被小雅抱着,一家人,整整齐齐。
那时候的天,好像都比现在蓝。
我用我那粗糙的,沾满了机油和灰尘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屏幕上他们的脸。
划过小雅温柔的眼睛。
划过小静恬静的嘴角。
划过我闺女那缺了一颗的门牙。
划过我儿子那肉乎乎的小脸蛋。
我的手,开始抖。
一股巨大的,无法抑制的酸楚,从我心脏最深的地方,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就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不是一滴一滴地流。
是决堤。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东北爷们,在广州天河立交桥底下,在我这不到三平米的驾驶室里,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