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能认。
一旦认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裴判官,”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石料采买,皆有章程记录,纵有疏漏,亦是经办吏员之责。至于内帑款项,更是奉上命行事,皆有据可查,何来去向不明一说?”
裴之砚早已料到他会如此狡辩,并不动怒,只是淡淡道:“哦?经办吏员?
“据本官查证,当年负责石料验收、签押放行的,正是你赵大人亲手提拔的亲信。而他们,在工程结束后不久,便相继因意外或是急症离世,其中还有一名曾是你的管家,姓叶,到如今都下落不明。
“赵大人,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赵元仁心头一凛。
裴之砚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至于内帑款项……李员外。”
李诫闻声起身,手持一叠账册副本,语气沉稳且十分专业:“裴大人,王府尹。下官与工部同僚仔细核对了由钱荣绸缎庄流出的账目,与都水监、将作监存档的采买记录。
“其中至少有五笔,共计八万两白银,所载采买之物,如特制功夫三千套、精良工具五千件等,经核验,均属子虚乌有。相关库房并无入库记录,员额便知亦远未达到所需数量。
“此乃虚报冒领,确凿无疑。”
王岩叟闻言,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若只是程序疏失,尚可周旋,但虚报冒领内帑银钱,这是侵吞官家私库,是任何君王都无法容忍的大罪!
杨畏也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看向赵元仁,作为御史,他明白此案性质已截然不同。
“赵元仁!八万两白银还仅仅是已查实部分!你身为朝廷命官,身受皇恩,竟勾结商人,虚报项目,侵吞内帑!说,这些钱粮,究竟流向了何处?背后还有何人指使?!”
“我……我……”
赵元仁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理防线在一步步崩塌。
他求助的看向四周。
这才惊觉,这是开封府,心下一凉。
“是,是刘……”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去某个名字以求自保。
但话到嘴边,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涌起,让他硬生生刹住。
他想起了那些“意外”死亡的吏员,想起了那位深宫中垂帘听政手段莫测的太后。
背叛她的下场,比死更可怕。
他猛地闭嘴,脸上的血色尽褪,颓然低下头,喃喃道:“都是我一人所为,是我利欲熏心,无人指使……”
裴之砚看着他这般情状,知道关于幕后主使的口供,恐怕是难以突破了。
但现有的证据,已足够定其重罪。
他不再逼问,转向王岩叟,拱手道:“府尹大人,赵元仁对所涉雇凶杀人,非法囚禁,虚报冒领内帑款项等罪行,供认不讳。
“依律,当暂时收押,具本上奏,请旨定夺。”
王岩叟颔首:“来人!将罪官赵元仁革去冠带,打入大牢,严加看管。一应卷宗整卷,连夜整理,本官要即刻上奏天听!”
……夜色深沉,福宁殿内却烛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