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睨他一眼:“年轻才好。太子身边,正需这等知进退、通实务的年轻人。”语气不容置疑。
杨荣只得领命。心中却为周廷玉捏把汗——东宫与汉王之争日渐激烈,这个位置,可谓风口浪尖。
敕命颁发那日,奉天殿前旌旗招展。周廷玉跪在丹墀之下,听礼部尚书吕震宣读敕命。当听到“加授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时,他睫羽微颤,旋即恢复平静。
“臣,谢主隆恩。”他叩首接旨,声音沉稳如山。
黄绫敕书上,朱砂御笔清晰写道:“尔其益励初心,毋负朕望。恪恭尔位,勉尽乃心。钦此。”
翌日清晨,奉天殿钟鼓齐鸣。周廷玉身着崭新的翰林院官服,于殿外候旨。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炫目光彩,殿前丹陛漫长如登天之路。
鸿胪寺官员高唱:“宣新科进士周廷玉等觐见——”
周廷玉深吸一口气,稳步踏入大殿。百官分列,御座之上的帝王威仪如山。他依礼跪拜,声音清越平稳:“臣周廷玉,叩谢陛下天恩!”
礼部尚书吕震出列,展开黄绫敕书,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尔一甲第一名进士周廷玉,器识宏远,文采斐然……特授尔为翰林院修撰,加授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协理文书,侍从经筵。尔其格勤夙夜,赞襄文治,秉笔直书,规谏阙失,用副朕求贤图治之意。钦哉!”
“臣领旨谢恩!必竭驽钝,以报陛下!”周廷玉再拜,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敕命。黄绫之上,墨迹苍劲,不仅是一纸任命,更是帝王无形的枷锁与期望。周廷玉心中澄明:翰林院修撰加授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清贵之极,是储相之基,亦是韬光养晦之所。陛下将他置于此位,既是爱才,亦是将其置于眼皮底下,远离黔地实权。
返回隐庐的官轿里,他摩挲着官服犀角带上的纹路。周家在黔地五十年的经营终见成效:父亲周必贤明面上顺应“改土归流”交还土司印信,暗地里却通过卫所体系牢牢掌控黔地。如今他入主翰林院正是要将棋局延伸至京畿。
“公子,北方密信。”周安的声音隔帘传来。同时通过轿帘递过来一根小小竹管。
轿子忽地一顿。外面传来吵嚷声:“惊了伯爷的马,还不滚开!”周安低语:“是成安伯郭亮的车驾。”周廷玉挑眉。这位郭伯爷乃汉王岳父,平日最是横行霸道。
他正欲吩咐避让,忽见道旁跪着个熟悉身影——昨日恩荣宴上讥讽黔地的柳文焕。这位二甲进士竟当街被郭府家奴踹倒,官帽滚进泥水沟里。
“翰林院修撰在此,何人喧哗?”周安亮出官牌。郭府豪奴的气焰霎时矮了半截。
周廷玉扶起柳文焕时,触到他官袍下摆的潮湿。这个江南才子昨日还在宴上耀武扬威,此刻却脸色惨白如纸。
“多谢。。。周修撰。。。”柳文焕嗓音发颤,目光躲闪。方才他听说自己被外放云南姚安府推官,失魂落魄间冲撞了伯爷车驾。
周廷玉解下腰间银爵塞过去:“柳兄赴任滇南,若过毕节卫,可凭此物寻驿丞照应。”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郭府家奴听清,“黔地虽僻,终是大明治下。天子既命我等守土安民,便没有任人践踏的道理。”
柳文焕攥着银爵怔在原地。他看着这个昨日被自己讥讽“山僻人稀”的状元郎,此刻竟以德报怨。那银爵上“御赐”二字灼灼生光,映得他满面羞惭。
轿子重新起行时,周安低声问:“公子何必管这闲事?”
“他不是闲事。”周廷玉望向窗外。几个锦衣卫正远远盯着郭府车驾,显然汉王与勋贵的矛盾已摆上台面。“今日当街羞辱进士,明日就能插手翰林院。陛下最恨勋贵干政,我们不过递把刀。”
回到隐庐,官服未换便先看北方来信。唐赛儿用密语汇报:她率青阳宗弟子已抵济南府,假借贩药之名暗中收购废弃铁场,并在德州盘下三间粮栈;王虎那队人则混入漕帮,借漕帮渠道收购蓟州铁矿,并沿着运河建立情报网点,
父亲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着实精妙——朝廷以为周家安心在黔地办学屯田,而父亲在西南的“改土归流”,表面顺从朝廷,实则通过卫所旧部与砺锋院弟子,仍牢牢掌控着黔地脉络。唐赛儿、刘渊然北行,些以砺锋院弟子为骨干的力量,正沿着运河悄悄构建第二个“贵州”。再加上周安和周延经营京城,皆是父亲布下的暗棋。这“守”字,守的是周家百年根基,亦是应对帝王心术的智慧。
他焚信时想起沐春。那丫头约在酉时,怕是要问“珠胎暗结”的荒唐事。无奈一笑。
他抬眼望向窗外,金陵春深,柳絮纷飞。
“公子,”周安低声道,“夏府方才派人来报,夏小姐与黄公子午后欲过府拜访,似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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