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玉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却笃定得不容置疑:“他们会来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清晰,“念瑜姑姑此来,也许会给您添一位小外甥,也会给我…添一位小表弟。”
此言一出,满桌顿时安静下来。包文永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愕然地看着廷玉,眼神复杂。周必畅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廷玉,你…你这话可从何说起?念瑜她…她自个儿上次来信都未曾提起有这等喜事…这…”她脸皮薄,终究不好深问女儿家的孕事,只是兀自摇头,脸上的神情分明是绝不相信。
廷玉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诸如“明日天气甚好”之类的平常话,继续低头用餐。
三日后的午后,初冬得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小院。周必畅正在院中翻晒着前几日采回的草药,忽闻院外小径上传来清脆的马铃声和一阵极其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谈笑声!
她心下一动,惊喜地抬头望去,只见篱笆门外,小妹周念瑜和她得丈夫陆九岳的马车果然来了。
“阿姐!”周念瑜看到院中的周必畅,笑着挥手,声音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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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必畅手中的草药筛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猛地想起三日前廷玉那笃定的话语。
“快…快进来!”周必畅回过神来,急忙迎上去。“想着许久未见阿姐,心里惦记得很。九岳也休沐,便让他陪我来住两日。”周念瑜笑着,脸上泛起红晕,“前些时日大夫说我又有了,这件事本想过些时日再告诉阿姐的,想着等稳当了…”
“快进屋歇着!”周必畅连忙将妹妹让进屋里,小心安置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她回头望去,只见廷玉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正平静地微笑着向陆九岳夫妇打招呼,仿佛眼前一切,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周必畅看着侄子那沉静通透的眼神,心里惊奇不已。
就在周廷玉于黔中山水间窥见“见微知着”之妙境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夏府后宅那间僻静的厢房内,夏雨柔与朱玉宁的“织网”之举,已悄然驶入更深的水域。
夏元吉的首肯与初步支持,如同松开了一道关键的闸口。夏雨柔展现出惊人的执行力与布局能力。她并未急于动用父亲拨付的官中银钱,而是与朱玉宁各自拿出了部分体己私蓄作为启动之资。通过朱玉宁安排的、绝对可靠的老太监亲属,以及夏府内部几位精明强干、口风极紧的管事娘子及其家族成员,数批精干伶俐的“伙计”或“账房先生”,已拿着夏雨柔亲手拟定的、条目极其详尽的探问提纲,分批搭乘漕船或雇请车马,前往北平、临清、徐州、淮安等运河枢纽重镇,以及龙江港。
他们的任务明确而隐蔽:不直接从事买卖,只做“眼睛”和“耳朵”。细致记录每日粮价、布价、薪炭价、砖瓦木材价的细微波动;打探官仓收购的品类、价格与渠道;留意漕船往来频次与载货种类;记录市井间关于迁都工程进度、官员调动、乃至宫廷传闻的各种流言蜚语。所有信息,定期通过加密的信件或口信,源源不断地传回金陵夏府。
夏雨柔的闺房,几乎变成了一个微型的军机房。书案上铺满了各地传回的信息纸条、账目草稿以及那张日益详尽的舆图。她夜以继日地伏案分析,将杂乱无章的信息去伪存真,分门别类,试图从中勾勒出物资流动的隐形图谱,判断其未来的涨跌趋势。
朱玉宁几乎每日都会溜出宫来找她,对此事投入了巨大的热情。此刻,她正拿起一张刚从龙江港送回的条陈,念道:“…港内积存苏木、胡椒甚巨,官仓只择上品充贡,余者待售,然市舶司定价颇高,询价者多,成交者少…雨柔姐姐,这可是好机会!这些东西在北方肯定抢手!”
夏雨柔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却缓缓摇头:“殿下,此刻并非介入良机。”
“为何?”朱玉宁不解,“不是说北平缺这些东西吗?”
“缺,是肯定缺。但你看,”夏雨柔指尖点着条陈上的字句,“‘市舶司定价颇高’,‘询价者多,成交者少’。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或者说内宫、户部那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批数量巨大的‘准贡品’,定价权未明,流程未清。此时谁若大量吃进,不仅占用巨资,一旦朝廷后续政策有变,或是有更强势的皇商插手,风险极大。我们如今要做的,是继续观察,摸清这定价的底线究竟在谁手里,何时会松动。同时…”她目光转向另一摞来自北平的信报,“我们要盯紧北平那边真正急缺、且利澜虽薄但周转极快的物项。”
她抽出一张纸,上面列着诸如“麻绳”、“铁钉”、“普通青砖”、“桐油”、“劳役所需的厚棉布”等物项。“这些,才是眼下北平工地每日都不可或缺的。利润不高,但需求稳定如山。我已让林娘子的侄子,联络了几家信誉尚可的南方小商号,用我们提供的本金,开始小批量、多批次地向北贩运这些货物。目的不在赚取暴利,而在打通漕运关节,建立我们自己的运输线路,熟悉沿途的‘规矩’。这条线,才是我们眼下最需要稳固的‘实地’。”
朱玉宁听得眼睛发亮,佩服地点头:“姐姐真是深谋远虑!我明白了,就像下棋,先占边角,稳固根基!那…那些真正赚钱的大木头、好石料、珍稀物料…”
“那是中腹的‘大龙’。”夏雨柔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肥美无比,却也杀机四伏。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只手等着分一杯羹。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硬牌子’在后面撑着,我们现在伸手,只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且让那些背景深厚的皇商、官商先去争抢。我们要做的,是借助这次贩运普通货物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将我们的人,我们的关系,渗透到这条北运的脉络中去,收集信息,等待时机。或许将来…我们可以作为‘引线’或‘桥梁’,为那些有实力却缺门路的商人提供便利,从中分润,而非亲自下场搏杀。”
“合纵连横,借力打力!”朱玉宁兴奋地低声道,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沉醉于这种无声的谋略游戏,“姐姐,我宫里还有几个积年的老嬷嬷,她们的同乡或亲戚,有在通政司、户部做些抄写、录事小吏的…你看…”
夏雨柔眼中精光一闪:“殿下此事想得极好!这些人位置虽低,却能接触到最原始的文书档案往来。不必让他们探听什么机密,只需留意那些关于物料采买、漕运调度、关税变动之类的寻常公文副本,将其流向、数目、时间节点悄悄记下传递出来,便是极有价值的信息!”
两人头碰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在弥漫着墨香与算计的房间里,继续细致地编织着那张通往财富与影响力的无形之网。窗外,金陵城的天空高远,秋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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