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闻言,浓眉紧锁,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不错!陛下若决心经营北疆,南边就必须稳!增兵云贵,是必然之事!说不定,就是让我来统率这支大军!”他看向周廷玉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你这推断,合情合理!看来陛下点你状元,让你去詹事府,不是没有道理。不仅文章做得好,这军国大事,也看得明白!”
他语气热络起来:“既是一家人,我也不说两家话。春儿嫁了你,沐周两家便是休戚与共。你在朝中,我在云南,你父在贵州,你我翁婿三人,若能同心协力,何愁南疆不固?将来若有战事,兵马粮饷,信息传递,都需紧密配合才是。”
周廷玉拱手道:“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诲。稳定西南,乃国之大计,亦是我周家职责所在,定当竭力而为。”他心中明镜似的:沐晟此番话,既是联盟的橄榄枝,也是对周家实力的一次考量。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如今与周家联姻,西南格局为之一变。自己这个纽带,至关重要。
沐春在一旁听着,心中既骄傲又复杂。她自幼在军中长大,深知父辈的谋略与野心。如今嫁入周家,成为两家联系的桥梁,她暗下决心,定要不负两家期望。
离了沐家别院,周廷玉心情却并不轻松。夏元吉的告诫与沐晟的期待,代表了文、武两种不同的道路和压力。他深知,自己未来的路,必是在这二者之间寻找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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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年味渐远,启程返京的日子到了。
毕节城外,长亭相接。周必贤、刘青率阖家亲族、黔地文武官员送至此处。车马辚辚,仆从如云,光是装载行李贡物的马车便有数十辆。周廷玉携夏雨柔、沐春拜别父母长辈。夏元吉一家亦同行返京。
“父亲,母亲,孩儿去了。”周廷玉撩袍跪倒。夏雨柔、沐春也随之跪下。
周必贤扶起儿子,目光沉毅:“京中风云变幻,凡事三思而后行。家中一切,有为父在,不必挂怀。”
刘青眼中含泪,替儿子理了理衣襟:“玉儿,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雨柔和春儿。遇事……多与雨柔商量。”她深知夏雨柔的沉稳多智。
沐晟对沐春道:“到了京城,收敛些性子,莫要堕了我沐家的威风,也莫要让你夫君难做。”沐春嘴上应着,眼神却瞟向周廷玉,带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虽是将门虎女,但初次远离家乡,心中不免忐忑。
周必贤亦以贵州土司杨晟(即周必晟)名义,上表进贡乌蒙马两千匹。这些骏马将是京营骑兵的重要补充。同时,依照夏雨柔的提议,以“叩谢天恩,进献方物”为名,随行装载了三千坛“禄水秋白”酒。此酒乃黔地名产,清冽甘醇,此前多为军中饮用及地方士绅享用。此次大规模北运,名为进贡,实则是夏雨柔眼光独到,欲借此机会,将此酒推入京师市场,乃至通过即将更显重要的漕运网络行销南北,为安平商社开辟一项新的财源。另还有大量西南特产药材、皮革、珍稀木料等,满载数艘大船。
宝庆公主将周廷玉拉到一旁,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这里面是一些京城各府邸的拜帖和关节,还有给我玉宁的礼物。京中人情复杂,这些或许用得上。记得……常来信。”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自己身为公主,却只能留在这西南边陲,遥望京华风云。
墨璃默默地将一个暖手炉递给周廷玉,低声道:“公子,辰州之前山路崎岖,天气寒凉,保重身体。”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盛装的夏雨柔和沐春,迅速垂下了眼帘。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能陪伴公子左右已是福分,不敢再有他求。
刘瑜和奢香两位老夫人最后上前。刘瑜握住廷玉的手叮嘱道:“记住‘守常应变,执中合和’,周家世代‘忠君守土’,不是守一亩三分地,是守这西南文脉与百姓。”奢香摘下腰间虎纹银佩给沐春戴上笑道:“白虎星与山鹰同飞,才能看得远。商社的马帮下月出发,你在京中多留意江南茶路,这便是‘以商稳边’的真意。”
终于,大队人马启程。周廷玉骑在马上,回望渐行渐远的毕节城和亲人们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队伍浩浩荡荡,经贵阳,向东而行。黔地山路崎岖,初春时节,阴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车马时常陷入泥淖,行进缓慢。周廷玉安排磐岳率护卫前后照应,自己则时常下车骑马,与众人一同跋涉。
沐春自幼在云南长大,熟悉山地行军,反而显得从容自若,甚至不时指挥沐家护卫协助车队通过难行路段。夏雨柔虽不习武事,但性情坚韧,毫无怨言,只在歇息时默默整理随身携带的书籍文稿。
周廷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忖:两位妻子,一文一武,性情迥异,却皆非凡俗。日后在京中,既要借助她们各自的优势,也需妥善平衡其间关系。
一路跋涉,十余日后,队伍终于抵达湖南辰州府。至此,艰险的陆路结束,接下来可改走水路,乘船沿沅水入洞庭,再转长江直下南京。
在辰州码头,早有周家提前安排好的船只等候。大小船只数十艘,颇为壮观。众人登船,顿觉轻松不少。舟行水上,视野开阔,两岸景色渐次不同,已显露出江南水乡的雏形。
船舱内,周廷玉铺开地图,对夏元吉道:“岳父大人,由此顺流而下,不过几日时间便可抵达南京。太子殿下留守南京,恐正值用人之际。小婿抵京后,当如何自处,还请岳父大人指点。”
夏元吉沉吟道:“太子性仁厚,但并非庸懦。如今留守南京,实为陛下守库看家,责任重大。你至詹事府任职,首要之务是熟悉留都各部院情况,了解江南财政、漕运、民政之利弊。奏疏之上,当以实事为重,少涉虚文,更勿轻易卷入朝臣争议。若有好的建言,可先与杨学士、蹇尚书等商议,再由他们酌情上奏,比你直接出面更为稳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尤其要注意的是,汉王虽就藩乐安,但其党羽在京在朝者仍众。他们必会千方百计寻找太子的错处,甚至制造事端。你身为东宫属官,言行举止,皆需格外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周廷玉一一记下。他知道,这段水路,将是他进入风暴中心前最后的宁静时光。他站在船头,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心中已开始盘算着抵达南京后的每一步棋。颈间的螭吻星盘玉佩贴着肌肤,温润依旧,仿佛提醒着他那超越眼前权势争斗的、更深远的责任与传承。
江水浩荡,舟船平稳,载着周家的期望、西南的物产与这位年轻状元的雄心,向着帝国的留都,也是另一个权力战场的中心,缓缓驶去。前方等待他的,是太子与汉王愈发激烈的博弈,是迁都后新旧势力的交织碰撞,更是他践行“守常应变,执中合和”理念的真正试炼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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