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自己确实欠他一个人情。
楚怀存想,并非季瑛所说的互相利用,那个晚上他是帮了自己的。
他应该恩怨分明。
算了,他又想,只是在找一个借口。
面前是朝中背负着最多累累骂名的奸佞,他低着头,肩头披着一层漆黑的发丝,就像是他身后悄无声息弥漫开的夜色。
季瑛从那句话开始就哑口无言,他好像再也不能强行扯起嘴角,所以仓猝地避开视线。
他摆弄着那枝桃花。
楚怀存忽然看见了那人下颌僵硬的弧度。
他心念微微一动,伸手过去扶起季瑛的脸,整个人随着动作而靠近,略微有点强制地俯瞰着他,雪衣上散落着水墨般的长发。
他保持了一个和对方极近的距离,随后便停住不动。
“季大人,”
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要说的话不应该用这个称呼,“季瑛。”
季瑛顺着他的动作仰起头,似乎慢慢地反应了一会。
“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楚怀存极有耐心地等他,然后才开口。
楚相已经过了求贤若渴的时期,他身边的能人现在一应俱全,无论如何也不该对着和他在朝局上针锋相对的敌人抛出橄榄枝,这也不切实际。
但他确实这样做了,因为他如今有这个权力,还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希望将季瑛纳入自己的羽翼。
他这样的才能,不应该被不知珍惜的人肆意挥霍。
更不该落得一个感到疼痛,却只能在敌人面前流露出一点真实情绪的下场。
季瑛仿佛没有听懂他说话,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有双对旁人幽深无比的眼眸,但楚怀存却像是拥有特殊通行权,能够看透黑暗隐没的假象。
他又忽然感到了一丝熟悉,如刀片般的目光一层层割裂他的伪装,马上就能触及眼前人的核心。
但季瑛似乎确实没在听他说话。
面前的人身体仍旧如木头一样生硬,以至于当他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山或者岛屿慢慢倾塌,总之不是有机质的存在。
他们离得距离很近,楚怀存用以问话,而季瑛用以倒向他。
倒向他,伸出手轻到只是试探般环绕住。
直到小心翼翼地拥抱住楚怀存,季瑛才哑着嗓子说了第一句:
“别动,一会就好。
我疼。”
楚怀存该推开他的,但季瑛这样带着一点撒娇意味在他面前摆出最毫无防备的姿势,他的拥抱虚的和感受不到没什么两样,只有散落的发丝贴着楚怀存的脖颈,还有香味。
楚怀存的雪衣上恐怕要留下这人的熏香。
于是向来不近人情的楚相再一次做出了不像他的判断。
他想:若是感到疼痛,确实合该有个人靠着。
季瑛这样做,情理皆合,纵容些也无妨。
他主动去抓季瑛的手,而对方一旦感知到楚怀存的有意靠近,便像是陷阱般死死地钳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