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我回过头来,她也正在看我。
而不远处,几个从来只在校园里或打球或打牌的光棍老师,也装模作样地朝这边散起步来。
我望着周彩云,想起多年前的少年心事,感觉脸上有些烫。周彩云望着我,好像也在记忆中搜寻。
她还是那么漂亮。戴八针头上那八针,缝得不冤。
自然,周彩云也成了此后几天学校食堂里的重要话题。戴八针摸着头上的疤痕,说:“这样的女人,不知道最终会便宜了谁!”
校长老婆说:“戴老师,上次给你缝针那个柳医生也非常漂亮!”
戴老师一声长叹,蔫蔫地低下头扒饭。
有一天周末,我在山下井沿捶打完衣服,气喘吁吁地爬上学校,见曾美丽严肃冷峻地站在我宿舍门口等我。曾美丽家离学校有十几里,她平时住校,今天来一趟学校不容易。
我问:“曾美丽,有事吗?”
曾美丽红着眼,不说话。
我又问:“曾美丽,你吃饭了吗?”
曾美丽头似乎动了动,我无法判断是摇头还是点头。我打开门,把曾美丽领进宿舍,请她坐在我唯一的藤椅上,然后洗了只苹果给她。曾美丽接过来,坐着不动。
我出去把衣服晾好回来,曾美丽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手里的苹果不见了,苹果核小心地放在桌角。
曾美丽坐了藤椅,我只好坐在床沿上。
我说:“曾美丽,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令我失望,你再这样我就要去你家家访了。”
曾美丽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我一时有些慌,房间里也没纸巾,我只好取下毛巾打湿拧干,递给曾美丽,曾美丽拗着劲,不肯接。我只好像小时候我妈给我擦脸那样,在曾美丽脸上擦了一把。
终于,曾美丽开口了,她声情并茂地哭诉:“你为什么不要我?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不要我了,你是不是嫌我丑?”
“没有啊,你哪里丑了?你不是你们班投票选出来的班花嘛?我还在想,你爸爸真的有先见之明,给你取名叫曾美丽。——你姐姐是不是叫曾漂亮?”曾美丽跟我提起过她还有一个姐姐,我就故意岔开话题。
“曾秀丽。”曾美丽拭了一下眼泪说。
“哦哦。”我看着曾美丽今天气性不小,不能再冲撞她,只能婉转劝解。
“曾美丽同学,是这样哈,首先呢,你年纪还小,——还没满十六吧?”
“还有一个月零七天。”曾美丽抽泣着说。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还这么小,这是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年纪吗?这是学习的黄金时光!……”我正待就此话题演绎下去,曾美丽冷静地打断我:“不影响学习。”
我怔了一下,像考试碰到难题,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
“怎么不影响学习?学生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就是学习、学习!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必须心无旁鹜专心致志地学习!怎么可以谈恋爱?就像我,我是老师,就要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地教书教书,教好书,而不能……”我一想不对,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老师是可以谈恋爱的呀,我不能拿自己来打比方。而且,我也没有全心全意地在教书,我不是在准备法考嘛。
“而不能什么?”曾美丽像在课堂上一样好学地问。
我只好挠头。我想这头再这么挠个十年八年,也就秃了。我转移话题说:“首先,我们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们是什么关系?师生关系!师生之间绝不能谈恋爱!否则,是要坐牢的!”我虚张声势地说。
曾美丽显然被吓住了。但她想了想,马上举出反证:“学校的龙老师就娶了马兰花!马兰花是龙老师的学生!”
“但是马兰花已经毕业了。而你还没有!”跟曾美丽一番辩论,让我汗流浃背精疲力尽。
“我马上毕业了。”曾美丽却始终镇定自如不骄不躁,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
“那好,等你毕业了考上好学校,有了工作,那时,我们再来谈吧。否则,我二三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我真养不起你。”
一句话触到曾美丽的痛处,她悲愤地控诉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现实!我看错你了!在你眼里,爱情是什么?难道还不如你那点破工资吗?”曾美丽说罢,风一样地跑了。
我一时愣在那里,我以自毁形象的方式扼杀了曾美丽的爱情萌芽,把她思想的缰绳勒回到学习的正途。但心中还是有些郁闷,用自宫换来的绝世武功总感觉不那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