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泽南得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跑来祝贺,曾国藩却心事重重。罗泽南问:“你成就功名的日子来了,怎么不高兴?”
曾国藩搓着手,唉声叹气:“这若是从前,我要去祖坟祭拜的,可现在……”
罗泽南明白了,曾国藩正在守孝,如果出来任事肯定会受人耻笑:“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话,你难道当饭吃掉了?”
“什么?”
“移孝作忠啊!”
要移你去移!曾国藩想,在背地里为罗泽南出出主意,发些宣传单给老百姓,这都情有可原。可担任团练大臣,那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做官,祖宗有灵,圣人有感,苍生有嘴,我非被他们谴责死不可!
罗泽南劝了半天,毫无效果,垂头丧气地走了。
曾国藩木然地呆坐房中,心乱如麻。突然想到理学家的静坐修行,于是盘起腿,把杂念驱赶出头脑,一会儿工夫,就端坐着打起了呼噜。
一觉到天明,但也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老爹曾麟书唤醒的。老爹对他说:“你的好友郭嵩焘来了。”
曾国藩大喜,蓬头垢面地跑了出来。
郭嵩焘1847年才中进士,比曾国藩晚了九年。戏剧性的是,他官路一点都不亨通,才中进士,就撞上双亲离世,所以回老家湖南湘阴守孝。
1850年守孝结束,正要回京,又遇上太平军造反。在咬牙切齿了几天后,强烈的使命感让他留在湖南,帮助地方官防御太平军。
1853年10月,云贵总督张亮基调任湖南巡抚,郭嵩焘被人推荐,成了这位沉稳干练的巡抚大人的幕僚。
郭嵩焘和曾国藩交情匪浅,所以总在张亮基面前推荐曾国藩,当曾国藩被任命为湖南团练大臣后,郭嵩焘征得张亮基的同意,一路小跑来到白杨坪请曾国藩出山。
曾国藩对团练大臣的位子犹豫不决,不仅仅是他怕别人的议论,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当时政府的腐败无能和官员的软弱散漫深恶痛绝,他特别担心的就是很难和这些人合作。
如果在工作中和这些人产生矛盾,必会事事掣肘,处处荆棘,非但自己不能成功,可能还会因过受罚,再受到他人的耻笑。到了那片田地,他曾国藩就是有想活下去的勇气,老天恐怕也不会给他机会。
所以在罗泽南来劝他之前,他就写好了辞请奏疏,准备由张亮基转交咸丰。郭嵩焘一来,两人谈了些闲话,他就把那封奏疏哆嗦着拿了出来,要郭嵩焘交给张亮基。
郭嵩焘皱眉说:“你这是打退堂鼓啊。”
曾国藩叹息连连说:“团练大臣有个鬼用,今日不可救药的地方不是什么团练的战斗力,甚至都不是正规军的战斗力,只在人心。人心陷溺,毫无廉耻。看看那群官场肥佬,摇头尾巴晃,混吃等死,再看看那些有志于拯救苍生的人,全沉沦下层,郁郁不得志。人心不古,世道浇漓,这要比长毛贼厉害百倍!”
这是段社会杂评,堂而皇之,所以无用。
郭嵩焘埋怨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此时就该出山,见一事解决一事。你坐在这里兴叹,于世事有何益处?”
曾国藩心不在焉。
郭嵩焘提高了嗓门:“你不知道吧,长毛匪已攻陷了湖北武汉,常大淳殉职了。”
曾国藩“啊呀”一声,武汉一失,湖南地区必是太平军觊觎之地。虽然上次长沙之围解了,但难保太平军不来个回马枪。到那时,整个湖南将狼烟四起,血流成河。
一想到这,曾国藩就脊背发凉,眼皮直跳。
郭嵩焘趁机劝道:“你本有澄清天下之志,现在不乘时而出,拘于守孝的古礼,对皇上甚至是对你老爹都没有益处。国要破家要亡,你什么都守不住的!”
曾国藩在房间里转悠起来,脸上一会儿是兴奋,一会儿是忧虑,一会儿是莫名其妙,一张脸变幻无常,搞得郭嵩焘神经紧张,连胃都发紧。
转了半个时辰,曾国藩才端坐在郭嵩焘面前问道:“我父亲那里,怎么办?”
郭嵩焘惊喜地笑起来:“这好办,我来说。”
经过郭嵩焘的三寸不烂之舌,曾麟书意识到如果不让曾国藩去长沙担任团练大臣,那他这个老爹就该天诛地灭。
曾老爹同意了,曾国藩还有顾虑。这顾虑不好意思说出口,郭嵩焘要他一定要说出来,要无任何后顾之忧地去长沙。曾国藩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了三个字:江忠源。
这是个人名,曾国藩最要好的朋友。
江忠源是湖南新宁县人,新宁离曾国藩的家乡湘乡不远。江忠源虽是读书人,却不受礼法约束,吃喝嫖赌样样都来。1847年,新宁县闹匪,政府军一筹莫展。危急时刻,江忠源砸锅卖铁募集了一支民兵部队,很快就把匪乱镇压下去,由此名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