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浓重的雾气却缠绕在山林间,怪石嶙峋,鸟鸣凄厉,徒增一股渗人的寒意。
出了林子,又从峭壁而过,索桥锁链被呼啸的狂风吹得摇摇晃晃,脚下万丈深渊,黎盏那点恐高劲一下就上来了。
朝玄大概干脆从后方揽住他腰身,一手拿着舆图,脑袋按在怀里,挡住汹汹而来的寒风。
过了索桥,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斜刻着“黄斛村”的石碑早已被风沙蚕食,碑前长满荒草。
虽然名义上还是个村子,可一眼望去,实际上只有一路来相隔着数百米,几座分散的,建在小山丘上的木头屋子。
一间间敲叩过去,有的门年久失修,腐烂的木头一碰就摔,带起多年堆积灰尘,整间小房子都摇摇欲坠。
坐落在最高位置,一块往外突出的田阶上的老房子中,竟颤巍巍走出位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布衣老人,老人眼睛眯成道细缝,拐杖咄咄敲地,不满地朝着二人过来。
还没等黎盏开口,老人二话不说,抬起拐杖就往朝玄小腿打。
“吵吵嚷嚷做什么!不休息啊!”
朝玄能躲掉,却也没躲,生挨了这一遭,老人用夹杂着一点土话的方言骂道:“滚滚滚,赶紧滚,谁准你们来这的?”
这大爷看着虚弱,力气还不小,朝玄眉梢直跳,一一说明来由,又问道村中可否有一个叫邱顺之人。
老人破口大骂:“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就是邱顺。”
说着又往他腿上来了一下,这回朝玄是躲开了,老人身形一抖,险些往下坠,朝玄又一抬手将人给接住了。
黎盏也忍不住了:“你就是邱顺?”
邱顺一把推开朝玄,没好气道:“老子从来不认识什么狗屁剑宗,你们赶紧滚,别来吵着老子!”
黎盏:“……”
想过找不到地,找不到人,唯独没想过找到了人,对方却不认了。
这算怎么个事?
老人脾气很差,黎盏不怕和人对打,就怕对方是个一碰就碎的,生怕一吵起来真把人给激出什么事,这可没处说理去。
二人只能暂时换了个地歇着,就坐在邱顺家旁边的空地上,一面再次翻出木牌确认无误,无奈地叹了口气。
朝玄看向不继,黎盏也阴冷冷地盯着不继,最后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打在剑鞘上。
“不靠谱的东西。”他骂道。
本来赶路就疲惫,还吃了闭门羹,黎盏靠着朝玄,嘀嘀咕咕几句,慢慢地眼皮耷拉下来。
朝玄大方道:“来,抱。”
黎盏困得要死,二话不说靠在他肩头,避开了朝玄偷吻。
朝玄扣着他十指把玩,还想着问一会要不要去找个地方借宿,一转头,黎盏已经闭眼睡着了。
……也是,荒山野岭的,还能去哪。
夜晚的风是有些偏寒凉,尤其是通透的山风。
朝玄低下头,看月光落在黎盏的眉眼间。睫毛浓而长,肤肉细润,嫩白得犹如剥了皮的荔枝,又或是一块透明温凉的玉。
他不动声色,将人往怀里拢得更紧了些。
*
上了年纪的人,大概是也知道自己留在世上的时日无多,便睡得短些,醒得早些,只睡上两个时辰左右,足够一整日的精力,然后开始折磨别人。
老头在屋子后面用篱笆围了个鸡圈,天没亮,鸡就咯咯叫唤,一声接一声长啼,黎盏被常华剑宗那口钟吵惯了不说,第一次听到这样响亮刺耳的,冷不丁一个哆嗦,生生就给吓醒了。
他身上披着朝玄的外衫,躺在人大腿上,刚睁开眼,就见到一张放大的,和前几天赶路时见到层层叠叠山中沟壑一般满是皱纹的脸,黑乎乎的,眼睛处还蒙着层发白的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