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速浪……”赵尔巽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此人乃是日本大陆政策的急先锋,浪人出身,行事狠辣诡谲。
秘书长继续汇报,语气沉痛中带着一丝后怕:“此案绝非孤例。几乎在同一时期,我吉林、黑龙江两省当地政府,亦接连行动,破获了宗社党设于各地的多个秘密机关,缴获了大量往来密信、印信及武器。”
“综合各方情报来看,这是一个波及整个东三省的、有组织、有预谋的叛乱计划。其背后,显然有日本浪人乃至军部的影子,意图利用前清宗室及蒙古王公的不满,在我东北制造分裂,浑水摸鱼。”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窗外明媚的春光,此刻也显得危机四伏。
赵尔巽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早已料到宗社党不会甘心,也深知日本对东北的野心,但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如此迅速、猖獗,且已然形成了内外勾结、南北呼应的严峻态势。
这不仅仅是几起孤立的案件,而是一场针对民国、针对他赵尔巽治理下的奉天乃至整个东北的立体颠覆行动。
沉默了片刻,赵尔巽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威严,打破了寂静:
“涉案人犯,如何处置?”
“回都督,主犯皆已严密关押,等候您亲自裁决。缴获的军火、文件也已封存。”
“吉林、黑龙江方面,是何态度?”
“两省都督均已来电通报情况,并表示愿与我奉天协同行动,坚决镇压此类叛乱阴谋,维护三省共同安定。”
赵尔巽微微颔首。
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黑吉两省与奉天的利益是一致的,绝不容许外部势力和内部叛乱分子破坏脆弱的平衡。
“此事,北京政府知晓否?”
“尚未正式呈报。此事关系重大,牵涉日人,恐引发外交纠纷,故需先请都督定夺。”
赵尔巽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都督府内森严的院落。
形势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外有袁世凯的中央集权压力,内有宗社党的分裂阴谋,境外还有日本虎视眈眈的煽风点火。
他转过身,语气果断而决绝:
“第一,将所有案卷、口供、物证,整理成详实报告,秘密呈送北京总统府,但需注明,因牵涉日人,提请中央在外交上予以周旋,我地方则严密防范。”
“第二,电令三省各军警部门,即日起加强戒备,尤其对日人活动、宗社党残余势力,以及往来内蒙之通道,严加盘查监控,遇有可疑,立即逮捕,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第三,以此案为鉴,着即拟定一份《整肃地方治安,严惩叛乱条例》,对外宣称严厉打击土匪马贼,对内,则重点针对宗社党及一切图谋分裂之势力!”
书房内,赵尔巽独自伫立。
他意识到,留给他在各方势力间周旋的时间不多了。整顿军备以自强,肃清内奸以靖安,利用中央以制外,这几件事必须立刻、同时推进。奉天,已处于风暴眼之中。
“是,卑职这就去办。”秘书长精神一振,躬身领命,悄然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赵尔巽一人。他并没有立刻去翻阅秘书长即将送来的卷宗,而是将身体更深地陷入椅中,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属于奉天的天空。
行李已归位,官员已就班,繁杂的政务与军情也已汇拢而来。
他,赵尔巽,已经重新坐回了奉天权力的中心。然而,他知道,真正的风雨与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那疲惫的痕迹,只在无人之时,才敢悄然爬上这位封疆大吏的眉宇。
赵尔巽独自坐在巨大的书案后,目光再次投向那几份文件。
一场围绕着权力与服从、集权与自治的无声较量,已经从北京延伸到了这间奉天都督府的书房里。
而他,必须在这新旧交替的夹缝中,为奉天,也为自己,走出一条艰难的道路。
厚重的书房门被关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书房内,只剩下更漏滴答与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赵尔巽并未急于动作,他静坐片刻,仿佛要将方才那纷繁的信息与决策在脑中沉淀下来。
随后,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身体前倾,将目光投向了面前宽大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卷宗。
那仿佛是一座由各种紧急程度、各方利益诉求堆砌而成的小山。他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却稳定的手,取过了最上面的一摞。
首先是几份关于春耕农贷的急件,来自不同州县,言辞恳切,陈述着农户无钱购买种子、农具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