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树荫下蔽光脚赤童,若大浪里送上岸孤船,亦若箭雨里扬护城盾甲。
困住木漪的笼网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朝她笼来,她拍掉身上的灰,一点点站起来,站直了,站在周汝强大的阴影之下。
周汝没有让这些人继续去攻讦她,而是说:“我自有我的考虑,各位叔伯,请先回吧。”
见这些人不肯,她拔高了声音:
“余心之所善兮,虽皓首犹未悔!她是阿擅亲自选的人,阿擅都未曾说要弃她,陈家怎能先弃她?旁人不忠,我们不能不义!
我先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一个儿子,倘若这桩桩件件,我都要以怨报怨,那怨念早就无穷无尽了。
我所处的家中也会被仇恨的阴雨所笼罩,若山鬼所居之处,幽篁终不见天日。
父亲死不瞑目,周家陈家绝不姑息,我定要亲自查个水落石出!
可木芝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当前之要是将阿擅救回,之后再论其他。”
一番话之后,人声明显静了不少,陈家没有坏人,愤懑不能释之余,徒留无法舔舐愈合的悲痛,化作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气,丢在夜风里散也不尽。
“你跟我来。”周汝侧脸对木漪说了一句,之后昂首往前走去。
二人到了周老首次接见她的那间棋房内,眼下无一光照,清冷寂静,可蝴蝶停袖,象戏山河,都仿若就发生在昨日。
一簇火苗燃起。
周汝拢手,收了火折子,“你既然心里有别人,为什么还要嫁到我陈家来?虽然世上女子婚配多非自愿,可你,分明有能力去嫁一个自己钟情之人。”
木漪声音很轻,在周汝面前,她好像下意识总想收敛起内心的恶,她不想将周汝推的更远了:
“因为,我们都一样没有良心。我爱他,可我又不能爱他。”
木漪整个身子都隐匿在光照不到的暗处,唯有袖上停了些光。
袖边上,拆了又改的如意锁,对得正正好。
也许不该改。
有些事,上天已有预言。
周汝心若刀绞,一阵强烈的悸痛之后,她无力地跌坐在棋盘前,望着归于原位的棋局,告诉她:
“父亲之死,非你本意,我只需查出真正下毒之人,向他索命,并不会因此牵累怪于你。但是,木芝,你并不爱他,也并不纯粹,你不能再嫁过来了。”
“我知道。”
木漪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苦心经营的利益,头一次输给了情感这种东西。
情与爱,果真是不能碰的。一牵连,便是痛彻心扉的代价。
她续了口气,接着说:“我会去救他。”
*
谢春深抢亲,因陈擅打了配合,将那女子接回,勉强是被圆了下去,但之后他捉陈擅入廷尉府一事,就闹得朝野沸腾了。
元靖正要为此急事传唤他入宫,他却先一步带着伤冒着细雨,在太极殿偏殿跪等元靖,主动陈词。
“什么?你说周老是被段渊毒死的?他与周老无冤无仇,毒死了他除了与陈家结仇,他能有何好处!你说!”
谢春深若再多说一步,他与木漪厮混在先,抢亲在后的事情就要扯出来了,他自然不再往下说,只道:
“他并未在场,也是借不在场,将毒害周老嫁祸在我头上,陈二郎君也是这么以为,婚礼未举,过来便一剑刺伤了我。我将他押来,是想借他引蛇出洞,段渊下一步,便是要暗害陈二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