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倏尔烧得更烈。
摇曳凄扯的光仅仅一闪而过,人们衣摆的缝隙里便透出细碎耀目的石彩与珠亮。
这种光芒,周汝再熟悉不过,是自己亲手所绣的嫁衣,属于一个,今日本该最受瞩目的女郎。
周汝抬了下头,耳下一对珍珠耳珰前后摇晃起来。
她低声说:
“你们都让开。”
死的是周汝的亲生父亲,亦是整个陈家最为敬重的老辈。
如今人没了,她这个女儿自然是最有权利说话和处置木漪的人。是以,一言既出,他们都让开了道。
木漪并不避讳周汝射来的目光,因为没办法站起来,她干脆盘坐着。
散开的绣衣已经脏污,发丝散下,头上金钗歪歪斜斜,精致的红妆也花了大半,红绿胭粉乱融在脸上,没了一点出嫁时的光鲜和体面。
怎么就这样呢?
周汝走几步,不禁伤情万分地红了眼,她的目光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没有恨,没有恶,更多的是对此景的不忍和不解,“阿擅选择了你,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将你当成我的女儿了。”
木漪垂下眸,“我知道。”
周汝忍下满腔情绪,为稳住声音吸气吐息,如此几回,清灵的眼里恢复了坚韧与平静:
“我的阿擅在什么地方?他不是去找你和谢戎了么。”
木漪望向那些陈擅的手下。
他们急忙过来跪下:
“二郎君用剑刺伤了谢戎,被外侍省的人强行带走了!
夫人,谢戎与那外侍省的宦官是一伙的,他不承认毒杀老主公一事,自辨非他所为!我们,我们也……”
手下言语发颤,周汝抬起手,让他禁言。
她望向木漪:“你来说,究竟是不是谢戎做的?”
木漪摇头,“不是他,是段渊。”
身后一陈家叔伯听了此话,怒道:“侄媳,莫要听她狡辩!她与那谢家孽障勾扯不清狼狈为奸!将脏水泼出,黑锅乱扣,这是早已串了话了!将她绑了,换回阿擅来!”
周汝静静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但那是因为她眼中含着泪,而非由内而外发出的光彩,她仍旧看着木漪:“这是你自己判断的,还是你已有实证?”
木漪将网向下一扯,两手抠挖网洞,试图扯开这张横亘于二人之间的阻碍,她眉头一皱,嘴角紧绷,显出几分不再伪装的急躁和焦急。
“我与谢戎都并非好人,我亦最了解他,此事的确不是他所为,而是段渊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蓄意报复栽赃,这才害死了周老。
虽非他所为,却与他跟我都脱不开关系。我不打算为他辩解什么,也不打算为我自己辩解什么。大夫人,二郎君也是我选择的夫君,我与他同进同退,与陈家利益已经深结。
我来这里,是要与你商讨能让二郎君回来的办法,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身后人愤愤不平,“说什么同进同退,我陈家,历来家风肃正,人人自清,不敢收你如此奸滑背目,未有良德之人!”
周汝厉声振袖,止住一片骂声和对木漪的口诛笔伐,命令那些家奴:“将网解了,放她出来。”
“侄媳,你……”
周汝站在木漪身前,影子落下罩在木漪脸上,带着月的清凉,又带着夜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