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事。若是您手下的人有想带着家眷同去的,尽可一同带上,不必有顾虑。路上所需的金银财货、粮食补给,全由我们东夏国一力承担。别的不敢保证,但每日三餐,定然不会亏待,最少也能与东夏国寻常百姓的吃食水准相当,温饱无虞。”
这番话既显露出东夏国的诚意,也让湘王在安排随行人员时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朱高煦一心盼着能有更多汉人迁往美洲定居,为此不惜拿出丰厚福利,只为让迁徙之路更顺畅。
“好的,那我知道了。”湘王听了马小龙的话,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儿愈发好奇起来。
正事谈妥,马小龙脸上露出几分恳切,看向湘王说道:“不知这几日我等可否在湘王府暂居?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若是能在此落脚,便省去了不少奔波。”
他语气谦和,带着几分商量的意味。毕竟方才之事虽已了结,但终究是他们先失了礼,此刻提出借居,难免要顾及湘王的态度。
不过片刻工夫,湘王眉头微蹙,脑中念头飞速一转,便将马小龙等人的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地开口:“你们这几日,怕是打算去接触牛田生吧?”
这猜测其实并不难。湘王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手下不过百余人马,马小龙却特意亲自登门相邀,这举动本就透着几分不寻常。再看看如今的局势,牛田生手里握着千余号手下,那股势力在眼下可是块谁都想啃一口的肥肉。马小龙向来是个精明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他这般兴师动众,十有八九就是打上了牛田生的主意。
马小龙闻言坦然一笑,双手微微一摊,语气诚恳地说道:“没错!我们也并非来者不拒,经过一番仔细探查,牛田生这人虽说杀过朝廷官员,但倒也没做过什么祸害百姓的勾当。”
湘王听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让他们跟着前往美洲,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这些日子以来,湘王麾下与牛田生带领的江鱼派虽偶有摩擦,可在他看来,双方不过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罢了,真要说起来,他对牛田生本人倒也没什么太深的芥蒂。
他心里清楚,正如马小龙所说,牛田生在势力壮大之后,并未像其他豪强或土匪那般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反倒始终在竭力维护自己地盘上百姓的安稳日子。
全县境内,有不少百姓都受过牛田生的大恩;就连那些从其他地方逃难而来的难民,也大多承过他的一份情分。能有一方安稳立足之地,能得到些许庇护与接济,对寻常百姓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不过比起牛田生,湘王心中反倒对另一人更为看重。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在马小龙面前提了一句:“不知你们是否考虑过招揽朝廷里的能人异士?若是可行,我觉得你可以去见见一个叫宁无波的年轻人。”
说这话时,湘王眼中带着几分期许。
宁无波?
马小龙眉峰微蹙,在记忆中稍一搜寻,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儿听过。
他凝神细想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方才在路上拦住他们去路的那名朝廷小将,依稀记得报上的名号,正是宁无波!
这么一想,他倒来了几分兴致,那小将虽年轻,行事却沉稳有度,方才一番交涉,言谈间亦透着不俗的见识。
想到这里,马小龙心头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愈发强烈,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抬眼看向湘王,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与笃定,开口求证道:“不知您说的那位,可是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生得眉目俊朗,手中常握着一杆长枪的后生?”
湘王听他这么一说,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好奇追问道:“没错,那人的确是用枪的好手,看你这意思,莫不是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马小龙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脸上漾开一抹笑意,从容开口道:“不瞒湘王,方才在来的路上,恰好撞见这位小将正与江鱼派的人对峙,虽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却也留下了些印象。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有何过人能耐,竟能得湘王您单独提及,实在让人好奇。”
湘王先是轻轻吁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惋惜,他缓缓开口,声音中也染上了些许怅然:“说起这宁无波,他的父亲原是我妻兄麾下的副手,当年也算得力之人。只是十多年前,一场意外,不慎被卷入了李善长一案,最终落得个身亡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而这宁无波,打小就透着股与常人不同的灵气。五岁那年没了父亲,全靠母亲一手拉扯大,日子过得不算宽裕,可他却从未懈怠。十来岁的年纪,便已能文能武,算起学问来,如今更是称得上文富五车。”
说到这里,湘王微微顿了顿,语气里的惋惜更重了些:“若不是受他父亲那桩案子的牵连,无法参与科考,凭他的才学,此刻想必早已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了。更难得的是,他在武学上的天赋也极高,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便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可叹天公不作美,这般有能力的年轻人,却因旧事所累,一直没什么机会施展拳脚,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崭露头角。直到这次江陵县出了乱子,官府里实在没什么可用之人,他这才总算有了一丁点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啊。”
湘王诉说的当口,马小龙的思绪也在飞速运转。他暗自思忖,湘王口中的妻兄,想来便是那位靖海侯吴忠吧?
想当年靖海侯吴忠离世后,他生前积攒下的那些势力,想必也难免会受到牵连,境遇定然不会太好。如此一来,湘王妃出面照拂一下这些被波及的人,倒也在情理之中,合情合理。
更何况,这宁无波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既然他已有些成就,而湘王又特意提及,马小龙心里也盘算着,不妨卖湘王这个面子,日后对宁无波多留意几分便是。
马小龙对着湘王郑重地拱了拱手,神色恳切地问道:“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人品上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东夏国没道理不接纳。只是方才与那小将接触的时间虽短,我却瞧着他的脾性,恐怕未必愿意随我们离去,甚至……甚至有可能会以死明志啊。”
马小龙心里再清楚不过,虽说只与宁无波匆匆交谈了几句,但他阅人无数,早已将对方的性子摸透了几分。这宁无波一看便是那种性子极为耿直的人,犟起来的时候,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若是他心里认定了朱棣是乱臣贼子,那任谁来劝说都无济于事,只会一条道走到黑,绝不会有半分动摇。
湘王抬手按了按眉心,眉宇间满是愁绪:“正是,我最忧心的便是这个。不知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设法将他强行送去美洲?”
要知道,此前宁无波一直在襄王府里帮衬着办事,湘王看在眼里,也真心想为这年轻人寻条好出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旦朱棣大军南下,以宁无波那执拗的性子,必然会选择死战到底,到时候除了落得个殒命的下场,再无其他可能。所以他才急着在朱棣大军抵达之前,想办法把宁无波送离这片是非之地,也好保他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