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的夜,总比皇城其他地方更静。
风从重檐掠过,仿佛在避让什么不应惊扰的旧魂。
宁凡披着深青色常服立在回廊尽头,手指轻摸过冰冷的栏杆。
那是多年前某个漆黑雨夜,他在暴怒中握得发白的地方。
灯盏被侍从移到他身后,灯影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像旧案沉浮的影子。
他低声道:“让他进来。”
脚步声很轻,却带着岁月磨过骨头的颤意。
曾在暗影阁任职的老人单膝跪下,背已佝偻,却仍习惯性保持最标准的军姿。
“殿下……”
老人声音嘶哑,像是砂石摩擦而成,“久未面见。”
宁凡抬手:“这些年,你守着旧卷宗和线索,辛苦了。”
老人却抖了抖,叩首:“殿下,当年那案……是老奴办得不明不白。”
这句话像突然吹来的冷风,把灯火震得更弱一些。
宁凡目光沉着:“我知道你为什么自请回来。今日我召你,只问三件事。”
老人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咽下某种沉重的愧疚。
宁凡站在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压得宫墙都似轻颤——
“当年宫中昏厥怪症,病者三十三人。你第一次上报时,说什么?”
老人颤声道:“疑似中毒。”
宁凡眯起眼:“后来你又改口,说是人为投毒。”
老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额头重重磕下:“殿下,那……都是我们误判了。”
宁凡没有动,只是视线越过老人,看向暗影阁旧日留下的箱笼。
那里面,是无数人命的沉重。
“说细些。”
宁凡的声音还是那么稳,却有一种压迫人胸口的力量。
老人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声音:“那些症状……发热、寒战、昏睡、迷糊……与我们所知的毒物都不符。我们以为是新式毒药,于是将查不到源头,归于‘有人存心谋害’。”
说着,他哽住,狠狠咬住牙关。
“老奴以为……以为查不出来,就是有人比我们更高明……所以才……”
宁凡望着他,忽然问:“所以,你们把矛头指向某些宫人某些妃主?”
老人跪得更低,声音都快碎了:“是……老奴……冤了他们……”
宁凡闭了闭眼。
那一年,他年少、孤立、充满戒备,对每一根疑似阴影都拔剑以待。
朝中多方势力借题发挥,他也被推着往前,推着下决断,推着清算。
而那些人,有的被贬,有的被斥,有的……永远不在了。
宫灯又被风吹得摇晃,像是替那些冤魂呼出的叹息。
宁凡轻轻呼了口气:“第二件事。本宫今日请你,不是为追责,而是想问,当年负责验尸的太医,为何说脏腑皆似被‘冷火’灼过?”
老人整个人微微颤抖,像突然被提起又摔回地上的枯叶。
“殿下……那个‘冷火’说法,也是误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