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缓缓抬起眼,看着这个奉他半生、却也因他半生而老得如此快的老人。
“你们没有罪。”宁凡终于开口,声音低,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决断,“罪在那个时代。”
尘妤怔住。
老人抬头,泪光闪烁:“殿下?”
宁凡继续道:“那是一个连医者都不知道病为何物的时代,一个信息被封锁、人人疑心、权力遮天的时代。”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在那黑暗里杀红了眼。”
尘妤终于握住他的手,指尖温暖:“凡哥哥,如今已经不同了。你用这些年,把玄朝拉出了那些阴影。”
宁凡低声回应:“可过去……仍在我心中。”
老人手抖着,似想再跪,却被宁凡扶住:“够了。你不该替过去的人死。”
他慢慢松开老人,像是在和过去那段血腥的岁月告别,“从今往后,这案卷封存,不再以‘谋害’论,只以‘疫病’归档。”
尘妤轻轻呼了一口气:“这是你第一次……愿意放下。”
宁凡望着烛火,眼底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不放下,夜永无尽。”
殿外的风此时吹过,撞响风铃,铃声清脆如雪落。
仿佛天地都为这场迟来的真相轻轻叹息。
宁凡站起,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宫墙被月光打成淡银色。
他声音轻得像是在问自己:“若当年我知道是病……我会不会少杀几个人?”
尘妤走到他身侧:“但若没有那些错,你也不会成为今日的你。”
宁凡第一次点头:“是,我懂。”
老人含泪抬头:“殿下……您终于放过自己了。”
宁凡淡淡一笑:“不,我只是……愿意放过那些死去的人。”
烛火摇曳,照亮他侧脸的纹理,那是一种终于走出十几年阴霾后的淡然。
宁凡回身,对老人道:“把所有当年卷宗再誊抄一份,送往大食医馆,让他们做进一步考证。若真确认是疫病……重新立碑。”
尘妤愣住:“立碑?”
宁凡轻声:“为那些被误杀的人,也为那被误解的时代。”
老人热泪迸出,连连叩首。
而宁凡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那是一个曾在血与火里挣扎之人,第一次,以知识为光,照亮了多年来最深的心结。
——旧案翻雪,但雪已不寒。
——真相迟到,却仍能疗伤。
宁寿宫的灯火,在风中稳稳燃着,像是在守护某种刚被重新拾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