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似乎看清容玠的表情了。与自己不同的是,容玠面上的触动,不像是真的,而像是虚伪的、浅薄的、敷衍的,甚至眼里还缠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嘲讽和漠然……
送走皇帝和端王后,容玠在书房内独坐了许久,眉宇间的讽意和凉薄再无遮掩、一览无遗。
时至今日,令那位愧疚反省了十数年的,竟只是不该喝醉……
而已。
这样一个帝王,要他怎么相信,若当年之事重演,若再次到了与楼岳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他不会再后退,不会再将站在他身后的人拎出来挡箭?
帝王之泪,可以是发自肺腑的愧悔,亦能是收服人心的秘器。
容玠冷冷地掀起唇角,眼眸漆黑。
不过不重要了……
他也别无选择。
天色将晚,暮霭沉沉。
遮云刚要吩咐厨房上晚膳,就见容玠又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吩咐道,“去修业坊。”
遮云怔了怔,“还去修业坊?”
容玠没作声,只是抬脚往外走。
贪墨案里裘恕究竟清不清白,对旁人来说不重要,可对苏妙漪来说,很重要。
“所以,向齐之远等人行贿,并非是裘恕的本意,而是他奉皇命为之,给汴京城所有商行和贪官污吏设的圈套?”
果然,听完容玠带来的消息,苏妙漪愣住。
凌长风也在场,皱着眉问道,“这么听下来,裘恕倒是为国为民、清清白白了?”
他说完这话,苏妙漪和容玠都没有应声,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直叫他头皮发麻,“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裘恕是不是清白,得问你凌少爷。”
容玠不动声色地,“被霸占家业的是你,不是我们。”
凌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出了问题,双手环胸靠回梁柱上,咬牙切齿地嘀咕,“他清不清白,和他是不是我的仇人,没有冲突。”
苏妙漪看了凌长风一眼,没再说话。
“妙漪,饭做好了!”
苏积玉搓着手在堂外招呼,声音听着还有几分高兴,“容大公子既然也来了,不如今日也留在这儿用个便饭吧?”
容玠下意识看向苏妙漪,只见她低垂着眼,除了眼睛略微有些红肿,神色如常,就好像今日从未去过楼外楼,也没听过苏积玉和虞汀兰的话一样。
分明是雨散云收、事过境迁的景象,容玠却仍是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意味……
“来了。”
苏妙漪率先起身。
三人去了膳厅,苏积玉做了一整桌的菜,而其中最显眼、最格格不入的,就是那碗骊塘羹。
凌长风不明白苏积玉和苏妙漪之间的约定,一见那骊塘羹就忍不住啧了一声,“积玉叔,你这萝卜青菜汤摆上来,一下就把整桌席面的档次都拉低了……”
“就你话多,闭嘴吧。”
苏积玉叱了一声,殷勤地给苏妙漪舀了一勺骊塘羹,“妙漪,快趁热喝。”
苏妙漪接过来,默不作声地先喝了一碗汤。
“可还是从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