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锨、麻绳、斗笠,甚至还有个农户扛来了耕地用的犁铧。
卖胡麻饼的王二娘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募兵吏员手里:“给俺家男人留个名额!
他后日从潼关回来,定能赶上开拔。”
吏员咬着饼子,看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忽然觉得这黄纸榜文上的朱砂字,竟比大昭宫阙的鎏金还要亮眼几分。
人员招募很顺利。
次日一早,羽林卫中郎将李弘节已骑在青骢马上,甲胄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他抬手用马鞭指向远处皲裂的驿道:“此处需凿开三丈顽石,用生石灰筑基。”
话音未落,身后二十名陌刀手已肩扛铁钎列队站定,靴底碾碎路边带露的野草。
“老少爷们儿听着!”
里正王贵扯着嗓子喊道,他腰间的牛皮水袋随着动作晃出哗啦啦的声响。
“先把碎土填进车辙印,再搬石头砌边沟!
各家婆娘带娃的别靠近夯土机,砸着脚算谁的?”
三十余百姓闻声而动,有老汉弯腰抄起竹箕时,腰间草绳突然崩断,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裤险些滑落,惹得旁的妇人捂嘴偷笑。
“张婶儿您歇着,我来!”
十六岁的虎娃抢过装满砂土的柳编筐,晒得黝黑的胳膊上青筋跳动。
他刚要往路基上倾倒,冷不防被巡逻的士兵伸手拦住。
是那名横刀兵的甲叶擦过虎娃肩膀,发出轻响:“小崽子看着点!
石碾子要过了。”
话音未落,八名士兵已吆喝着推动石碾,桐油浸润的木轴转动时,碾盘上“大昭十五年”
的铭文在泥土里压出浅痕。
正午日头最毒时,不知谁的孩子在路边哭起来。
正在和泥浆的妇人直起腰,用沾着黏土的手背抹汗:“妮儿乖,等路修好了,我们就能走在这大路上,随你跑跳。”
她话音刚落,忽闻马蹄声急,一骑快马掠过,鞍边悬挂的铜铃震落几片槐树叶,正飘进士兵陈三的陶碗里。
那汉子端着粟米粥笑骂:“这飘进来的难道是金叶子?”
惹得邻座捧着咸菜疙瘩的老丈咳个不停。
申时三刻,户部的官员下马检查路基,靴底碾过新铺的碎石子。
他忽然伸手按住正在夯土的少年脊背:“腰杆挺直!
这般弓着身子,明日该去军器监扛弩了。”
少年耳尖通红,却在士兵转身时,偷偷朝同伴比了个鬼脸。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王贵拍着沾满草屑的大腿站起来:“收工前再填两车碎石!
县尉大人说了,修完这段路,每家赏三斤盐巴咯!”
人群中爆发出粗哑的欢呼,有个老兵将随身携带的胡饼掰成两半,递给身旁喘粗气的老汉:“尝尝?咱羽林卫的麦面馍。”
辛苦劳作到暮色将近,新修的驿道已蜿蜒出半里地。
官员望着天边残阳,见百姓们背着工具三三两两往回走,有个小女孩牵着士兵的衣袖,仰头问什么时候能看到驿马。
那士兵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束发巾,笑着指了指东方:“等路通到洛阳那天,属下带你去看最漂亮的彩绘马车。”
晚风掀起驿道旁的酒旗,隐约传来夯歌的余韵,混着泥土与汗水的气息,让人瞧了莫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