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细花有些吃力地问我,男娃还是女娃?
我说,和你一样的漂亮女娃。
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问裘细花,要不要给海明他爸说一声?给你爸也打个电话说一声。
她说先不急,有空给孩子想个名字吧。
出院那天,我特意买来了一万响的鞭炮迎接她们母女。家属院里的人都跑来看裘细花的女儿。王大妈、李阿姨、陈花姐和一些我想不起姓氏的老太太都来看裘细花的女儿,她们都说这孩子长得像我。裘细花在一旁不停地说谢谢,我赔着笑脸。
过了几天,海明他爸也来看了裘细花和孩子,临走的时候给我塞了一万元钱,他说是海明的抚恤金。我没收。裘细花说这是海明的钱,收下来将来给孩子用。这件事上,我不好做主,这是裘细花的事。
送走了海明他爸,我跟裘细花说,我想去单位看看。
大约过了三个月,秋意渐浓,家属院的梧桐树叶照常浓密地伸展,十月的阳光照在家属院老式的住宅楼二楼的走廊上,裘细花在翻晒孩子的衣服。轧钢厂已经彻底破产清算,我跟它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与它还有一点儿关系的裘细花,还在轧钢厂卫生所上班,她有一天没一天地去,听说卫生所也要关门了。
轧钢厂的那片土地卖给了一家房地产商,打桩机和挖掘机已经开进来,杂草在围墙内恣意生长,估计离开工不远了。
几个月过去,我还没有收到李晓东的回信。
我给她打的电话总是一片忙音,我想她该看到信了。
其实,我还想再写一封信告诉李晓东:裘细花的女儿有三个多月了,大家都说长得越来越像我,哈哈。我想你的时候,就跟裘细花说她女儿长得像李晓东。
这封信写好了,但一直没有寄走,因为我把夹在记事本里的地址弄丢了。
秋天里的某个周末下午,同事杨建文邀请我去他家喝酒,他刚好租住在李晓东住过的城中村中。
我也想那个地方了,我想去看看我和李晓东相爱过的地方。
那天夜里,我喝酒时,听到对面房子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并伴有叫喊开门的声音。我通过猫眼看去,声控灯下有几个警察在查房。我还以为是派出所的协警又来查暂住证了。
许多租户熄灯躲在房子里,不敢出声。
杨建文说,没事,他们在抓嫖。
我哦了一声。
这些年,城中村中的发廊和足浴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警察不太查暂住证了,他们经常根据群众举报抓嫖。
杨建文说他家对门住着一个女孩,穿着很时髦,染着红头发,还带卷。这女的经常换男朋友,有人怀疑她在卖淫,被举报了好几次但都没事。夜里,他在出租屋里时常听到她发出的呻吟声,但多数时候听到的是她走在过道上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的咚咚声。
对门的一男一女好久才开门,警察询问了几句,然后敲我们的门。开门后,警察询问杨建文,这个女的是不是租住在这里?
杨建文答,是的。
警察问,男的呢?
杨建文答,没印象。
警察问,有人举报这里有人卖淫,你是否经常看到有陌生男子进出?
杨建文答,没太注意那些人。
警察又问,你再看看住在对门的是不是这个女的?
那个女人一直低着头。我从昏黄的灯光下看过去,这个烫着红卷发的女人像极了李晓东,我差点儿叫出声来,但我没有这样做。
警察让她抬起头,她面无表情。我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她看到我。也许她已经看到了我。
杨建文答,嗯,她住在我家对门。
警察把杨建文说的话写在笔录上,然后让他签上字,作为旁证。
我微微抬头再次用余光瞅她,她有些黝黑的皮肤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没错,她是李晓东。
我沮丧极了,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
杨建文问我怎么了,我说今晚有些扫兴。
我刚回到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有人问我是不是认识李晓东。我说是的,认识。她被拘留了,你来东关派出所一趟,顺便带上五千元罚金。
裘细花拿出海明的五千元抚恤金给了我,并问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没有直接答她,我说我会还你的。
到派出所交完罚款,警察给我开了一张治安管理处罚收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