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身为圣人信徒的悉昙,战战兢兢收下财宝,提心吊胆不知如何处置,观星士便让他去请问圣人的意思。
三摩地中,便传来一句极为粗浅的道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屑虽贵,落眼成翳”。
观星士明白的圣人意思,悉昙也明白,就将财宝倾散在了宝华城中。
不过由于悉昙至今牢记“金屑虽贵,落眼成翳”八字,唯恐一语成谶,因而当他瞧见戚灵的吸满金屑的风幕,直到此时,心中依旧会震颤不止。
悉昙回到风纱入口,禁闭双目。
他再次合十作礼道:“女施主!外面,有宝华城名士求见。”
戚灵的声音悠悠飘出:“我才是在外面的人。”
悉昙愣道:“施主……这话从何说起?”
那清瘦老者站在悉昙后头,朗声一笑,“悉昙尊者果真临事而迷,这位前辈,是与你在打机锋呢。她这话,恐怕别有所指,是与我等心地不在一处,或与这十方生灵隔墙相对?总之,她才是想进来的那位。”
戚灵将风纱入口扩大许多,那名老者毫不犹豫,举止磊落来到塔室,悉昙跟在后面叹道:“进到何处?”
戚灵答道:“业海之中。”
老者只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悉昙憋了半天,终究没再言语,只是凝望白酉的身子,微微点头。
老者朝戚灵一拜,“岂问前辈尊姓大名。”
戚灵莞尔一笑,“我哪里算得的前辈?”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天星垂象,对应今朝。在下自幼就学得了些观星之术,月前,推算出了这一点。倘若以岁数来论,在下空活百岁而已,而姑娘,恐怕寿数已经延存了万年之久,难道不该称上一声前辈么?”
戚灵起身微微行了个礼,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这句话实在不敢当。我所来的南瞻部洲,世人常说,女子先天不足,难以证道。而我所能流传的,仅是与大道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
老者朝着悉昙谈嗽一声,“地、火、水、风,唯有风,能是如此。长戚大人,终于如期到我们宝华城来了。”
戚灵十分困惑,“老人家,你与悉昙尊者,似乎都料到了我到来?”
悉昙总算有了机会开口,赶忙解释:“这位是住在城北十里鹦鹉洲登封台的观星士,是宝华城最擅长术数推演之人,姓金,名渐层。正如他所说,月前推演天机,会有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人莅临宝华城,乃至于,敢与圣人论道!哎,说来惭愧,我对占卜之术,向来一知半解,不过这回深信了这位至交好友的言语,心存不忿,才在西岭风皇大人踏足城池时候班门弄斧。”
老者眼眸淡金,听了悉昙所说,没有半点不耐烦,戚灵瞧他须发也是金色,又名叫“金渐层”,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只不过,观星高士所到之处,应该别有玄机,今夜来此,所谓何事,不知能否当面透露一二呢。”
金渐层环顾室内,看了看白酉,依南瞻江湖礼节,隔空抱了拳,才对戚灵道:“……不瞒大人。在下还特意占得两课,一课顺着光阴长河,朝前推演,猜了些长戚大人在南瞻部洲的过往。哎,问江湖为何风起,叹众生不识西洲!”
戚灵好奇道:“另一课,是朝后推演么?”
“正是如此,在下算出一个相当意外的结果。这光阴长河,与业海波涛,同样流转不歇!光阴长河中万事万物,都能凭借天星流转之势,参详出蛛丝马迹。依我推算,在长戚大人来到菩提精舍之后,一个昼夜,大人恐怕将会听见一个坏消息。而且,大人会碰上一桩十分棘手的事,倘若处置不妥,或许牵扯极其深广,大人既是西岭之主,那么必定会波及宝华城。我久居此地,不愿见宝华,见西岭再起灾殃,故而深夜来此,请大人黎明之后,印证老夫所言。”
悉昙轻轻拉了一下老者衣角,“老家伙,难怪,你是卡着时辰过来的。”
金渐层叹道:“四大部洲,万象森罗,在光阴长河里更是杂乱无章,老夫抽丝剥茧忙了一夜,也没有弄清这件棘手事情的具体情况,又是衷心想助远古风灵之君一臂之力,去消磨业障之海,所以才这会儿赶来,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弯弯绕。”
戚灵眼神忽而锐利起来,她缓缓走到风纱前,伸手如拨开一串珠帘,凝望着来时的格虎城方向。
隐匿静候在菩提精舍院内的寒烟与掠影,也同时从风纱内浮现。
黎明时分,阴霾不开,一缕深褐色的风极快速度飞至,显得黯淡无光。
寒烟轻声说道:“是轻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