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在这条鬼路上,几乎要魂飞魄散了,还不敢大哭和快跑——因为这里有回声。”
甚至今日我亦不敢在此高声。
“但后来你不是出去了么?”拓跋锋道。
“是的。这条倒霉的地道,花了我一天一夜时间,才最终挨到朝阳殿的暗室门。”我深深吸了口气,凝神往前看,仿佛又能看见那微弱却又蕴含着无限希望的灯光从阁门里泄了进来。
“你们知道朝阳殿是什么地方?”
容甯想想道:“处分政事之殿?”
“是的。不过,”我顿了顿道:“之前,那是陛下的寝宫。”
我依然记得以礼哥哥,被我唤醒时的惊异与微笑。
拓跋锋嘲道:“原来是艳情话本。”
“劝惩话本,关于一个微不足道的谎言是如何改变了许多命运。值得一听。”我讲着,忽然感到一阵饥饿,就好像当时一样,又饿又累又伤心。
我依然记得以礼哥哥,为我擦去脸上污迹时的宽容与温柔。
“你对我的评价很中肯,我为人并不谨慎,从小时候便是。”我回头看了拓跋锋一眼,又继续前行,“我一从暗室出来,看到桌上有点心便拿起来吃了,看到陛下便把他叫醒了——让他送我回去。”
我依然记得以礼哥哥,对我说话时的态度与声音。
我以为我忘了,可一旦回忆,昔日种种,重又清晰。
拓跋锋冷笑道:“宇文鸿竟然一个人?”
容甯好奇道:“宇文鸿竟然没有怪罪?”
“没有,”我只回答了一个问题,“陛下很和蔼的答应了,还问我是谁家的孩子。”
那么你是谁家的孩子呢?我要送你去哪里?
为何在他春风一般的笑容里,我竟会那样回答?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扶住墙壁的手指却忍不住用力:“我便说是谢家的孩子。”
“为什么?”这回是拓跋锋诧异了。
“我想让舅舅送我回去,以免挨打。”难道这一点很难以理解?难道这一点很难以原谅?
“那么后来呢?”容甯道。
“后来,陛下便遣人送我至舅舅府上,舅舅又亲自送我回家,顺利过关。”我在幽暗的荧光中看到朝阳殿的阁门了,越接近朝阳殿,我甚至能闻见那里宁静的檀木味道。
“然后,你便钟情于宇文鸿,念念不忘,最终如愿以偿。”
拓跋锋冷不妨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很好笑的。
“然后,我很快忘了此事。直到父兄身故,进宫侍驾……必须承认,我爱慕陛下,只是那时,谢家表姐已入宫多年,圣眷隆盛了。”我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微笑:“所以,这个故事向我们演绎了何谓‘一言丧邦’!”
开始只是失去一个机会,后来便是造成许多误会,再后来是不得不弥补,但越搞越糟,最终无法挽回。
故事讲完,大家都静默无语。
容甯忽然叹道:“我以前一直认为人在惊魂未定时不会说谎。”
我亦叹道:“确实……我也没想到自己刚从绝望地狱爬出来,就马上考虑后来的事情啊。”
拓跋锋静默了片刻,缓缓道:“很好!对我故技重施!”
是哦,云间大营又一次……
黑暗中沉香阁的门已在眼前了,我停住脚步道:“我曾经暗暗发誓,若上天再让我走一次这密道,我一定诚实。所以……现在你们若问我任何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
在从出口阁子缝隙中泄露进来的光里,那两人望我的表情完全不同。
“我想知道,那天在朝阳殿的台阁之上,为什么你不信我?”
竟是容甯抢先问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