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棺材里谁?”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知道你是谁?我是谁?”
“嗯”他替我撩起落在脸上的长发,很配合地听着。
“棺材里的是庄周先生,你是蝴蝶,我是田氏。”我拽着被子,幽幽地道。
“什么?”拓跋锋莞尔一笑,那毫无防备的神情令人心动。
“那日庄周先生在梦中化蝶之后,便对这人世有了不同认识。”我伸手把他拖近一些,他眉头一皱,仿佛触痛到了伤口,却还是靠近了来。
“在梦蝶之后的某天,庄周先生出门踏青,路遇一孝服女子,手持纨扇,在扇一座坟头。”
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许多时未曾为宫娥们开讲经筵,气有点弱了。
“庄周先生见到此情此景十分惊讶,便上前询问。原来那女子新近丧夫。临终之时,两人约定,待得新坟水干,便许再嫁。是以这女子才日夜扇坟。庄子闻言,慨然长叹,便运用神通替那女子扇干了坟头。归家后,先生将这奇遇告诉了妻子田氏。田氏不以为然,只当庄子无中生有——原本,这些得道之人就是疯疯癫癫的。”
讲到此处,拓跋锋的眼睛缓缓阖上,仿佛睡着了。
“你还在听么?”
“……嗯。”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
有反应,我便继续讲:“未曾想,庄周毕竟不能释怀此事,居然悒悒不乐,一病而亡。田氏无奈,依制守孝。便在这停灵之期,楚王孙慕名而来,谒见先生……”
“我不想听了。”拓跋锋猝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以上是《南华经》,你自然听过的了。”我把手伸到他肩上,恳切地道:“但是,后面的,有变化。”
拓跋锋蹙眉凝视着我,绵密的眼睫在他脸上划下阴影。
“命运固然如此写定,但在上演之际,毕竟会随着每个人的性情而有所改变。”
月亮穿过云层,夏初的夜晚是如此寂静,我甚至能听到他不稳定的呼吸之声。
“这一回的庄周先生比较绝望,所以他根本不打算再试探田氏,直接给了她一把扇子,喏,就是那把你看到过的。”我顿了顿,忍不住微笑起来,“更意外的呢,是受伤的蝴蝶说错了台词,预先让田氏知道了庄周先生并不在棺材里面……于是,问题来了——这田氏该如何背叛先生,从而达到既定的结局呢?”
我凝神审视拓跋锋,他表情隐忍,不发一言。
“如果,我告诉你幽燕所有虚实军情,你会马上从蝴蝶变回庄周么?”
我话音刚落,“啪”的一记,拓跋锋竟狠狠抽了我一耳光。
如果不是我的右脸痛得发麻,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没品。
“好好好……”我抚着脸冷笑。
拓跋锋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滚了出去。
在清冷的月光下,我也懵了,想不明白这一回合究竟是谁输谁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临风之曲
一夜无眠,第二天不仅脸肿,眼睛还红。
更为严重的是,内心的烦躁使我无法在房间中呆住。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跨出了青崖书屋,走到了花园里。
狱卒并没有阻拦我,只是紧紧地跟随在后。我暗骂自己愚蠢,徒然画地为牢这么些天。
初夏的花园,满池飘萍,一朵合欢花落下,几条红鲤鱼浮起来打转。
合欢树若还是当年的合欢树,但这鲤鱼亦还可能是当年的鲤鱼么?
我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望着池塘倒影,看着满地落花,不知不觉想起了一首诗:流水前溪去不留,余香骀荡碧池头。
燕衔鱼唼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
委蜕大难求净土,伤心最是近高楼。
庇根枝叶繇来重,长夏阴成且少休。
我若遭“泥污苔遮”,确实是罪有应得啊。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叫阿姨。”我眉头一皱,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