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又道:“我把兵马带来了,如今明面上,你就是他们的主帅,再过几日,函谷关下与其他国家的兵马会面,就由你出头啦。”
赵胜只得应道:“儿臣遵旨。”
赵雍指了指前面席位,道:“不必这么拘束,坐下吧,咱们爷俩也有些日子没见面啦。”
赵胜素来得他宠爱,当下便依命就座,又涎着脸赔罪道:“儿臣有罪,未能侍奉父王膝下。”
赵雍知他卖乖,当下轻踢他一脚:“胡说八道。少年人,难道不应该多出去闯闯吗?不像你的两个兄长,只晓得争斗内宫,这点出息,嘿。”
赵胜见提到他两个兄长,却不敢说话了。赵雍长子赵章是赵雍当年娶韩女为王后时所生的嫡长子。但后来赵雍又宠爱吴娃,于是先以韩女失德为由,废了韩女,又在列国放了一圈再选新后的烟雾,最后却是扶立了吴娃为王后。此时赵国宫中,亦是为了夺嫡之事乱象纷呈,吴娃一心要让自己所生的儿子赵何立为太子,但韩女虽然失宠,赵雍终究对赵章这个长子感情仍深,因此近年来赵国宫中,为了争嫡之事,也颇为纷乱。
赵胜虽然是个得宠的幼子,但也不敢涉入两位兄长的争位之事,当下只是赔笑不语。赵雍见他神情也顿感失言,遂换了话题:“子胜,你看这芈夫人与公子稷如何?”
赵胜坐直身体,兴奋道:“依儿臣看,芈夫人刚毅果断,不下男儿。公子稷虽然聪慧,毕竟年纪尚小,诸事都操纵在其母之手。这天下大势,果然一切如父王所料。”
赵雍点头笑道:“那就好。”说着,不禁叹道:“女人嘛,若无心计还想什么争权斗势?她有些心计倒好,值得我们押注。嘿嘿,秦人性格彪悍,她的心计手段越厉害,秦国的内耗越大。若是他们成功,此后母壮子弱,以后的秦国……也就那样了。一个力量被削弱又处处依靠我们赵国的秦国,是最好的选择。”他想了想,摊开地图,沉吟片刻,筹划道:“倒是燕国可以再加扶植,能扶植到他们一直给齐国找麻烦最好。所以此次燕国大起高台招揽贤士,为父甚为支持。我刚才与燕将乐毅商量了一会儿,既然燕赵联兵已经出动,此番平定秦国之乱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再把中山国给灭了。”
赵胜闻听之下,惊喜交加:“父王,您真的要灭中山国?”
赵雍嘿了一声,道:“中山国处于燕赵交界,依附于齐国,这么一大块骨头,若不吞下,教燕国以后怎么找齐国的麻烦?而且吞并中山国,周围的林胡等狄戎小国,正可成为我们骑兵的补充力量。等到燕国与齐国消耗殆尽,嘿嘿……”
赵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接口道:“秦国势弱,然后长江以北,父王就可以一统……”
赵雍哈哈一笑,自负地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平王东迁以后,天下你杀我,我打你,小国被大国并吞,大国又内部分裂,这乱世已经四五百年。天下苍生,苦于征战,每日出门不知能不能活着还家,只为了活命挣扎。人心厌战,这一统天下之势,已不可挡。只是不晓得,到底是哪一国能够一统啊!”
赵胜奉承道:“胜者生存,败者灭亡。有父王这样的盖世英雄在,赵国必是最后的胜利者。”
赵雍哈哈大笑,笑声中却透着极大的自信。
第314章 入咸阳(1)
一路行来,眼见快到秦国边城。
这一夜,嬴稷坐在芈月的怀中,芈月指点着地图与他解说:“再过两天,我们就能到崤山了。过了崤山,就是函谷关,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嬴稷好奇地问:“母亲,崤山是什么地方?”
芈月轻叹一声,说道:“崤山——是秦人的伤心地。秦国到穆公手中,才开始参与天下称霸,只可惜在这崤山一战,断送大秦百年东进之路。秦人伐晋,在崤山受到晋国伏击,全军覆没。整个崤山当时密密麻麻,尽是白骨露野,无人收拾。秦人经此一战后,经历百年,才恢复元气。”
嬴稷听着秦人往事,想象秦人当年的失败与痛苦,不禁同仇敌忾,眼泪流下,恨恨地问:“母亲,那晋国人呢?”
芈月轻抚着嬴稷的头,问道:“子稷想怎么样?”
嬴稷握拳道:“我也要让晋国人尝尝这满山白骨露于野的滋味!”
芈月笑了笑,道:“傻孩子,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晋国也灭亡一百多年了。”
嬴稷睁大了眼睛问道:“是谁灭了晋国,是我们秦国吗?”
芈月摇头道:“不是,是晋国自己灭了晋国。”
嬴稷傻了眼:“为什么?”
芈月手抚地图,缓缓道来:“因为晋国的国君为了开疆拓土,把权力交给了手下的重臣,后来晋国又出了一些昏庸的国君,控制不了局面。于是,权臣们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渐地架空了晋国的国君,赵、魏、韩三家权臣,就把晋国给瓜分掉了。”
嬴稷本来满腔的雄图大志,听到此言却泄了气,沉默片刻,他忽然又抬起头来,眼睛闪闪发光:“这就像是母亲说的周天子一样,是吗?周天子把权力分给了诸侯,于是诸侯的势力越来越大,架空了周天子,结果现在周天子连个小国的国君也不如。”
芈月笑了笑,抚着他的脑袋说:“子稷真聪明。那么,子稷如果做了国君,会怎么办?”
嬴稷握拳道:“不把权力分给臣下。”
芈月又问他:“那么,如果有外敌来袭呢,子稷要自己上阵吗?秦国的土地很大,每一处的收成子稷都要自己去收吗?”
嬴稷愣住了,他的眼珠子转啊转,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转头看着芈月,脸上已经尽是羞愧之色,低声忸怩道:“母亲……”
芈月却抚着他的头欣慰地道:“子稷,你还小,这个年纪能够想到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转而又道:“《周礼》你都已经学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