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苏悦放下筷子,笑意不达眼底,"下官奉旨治水,为的是两岸百姓,不是来这儿吃酒谈天的。明日一早,本官要查验历年河工账册,还请行个方便。"
王侍郎脸色一变:"这不合规矩!账册需工部批文才能……"
"巧了。"梁君泽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公文,"临行前,李尚书特意给了手令。"
烛光下,工部大印鲜红刺目。
赵知府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笑道:"苏大人何必着急?治水非一日之功,不如先……"
"知府大人。"顾清宴突然开口,声音冷硬,"您桌上那道清蒸黄河鲤,用的是今年新捕的鱼吧?"
赵知府一愣:"自然……"
"可下游三县被淹,渔户早已绝收月余。"顾清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满桌珍馐,"这鱼,是从哪儿来的?"
一片死寂中,苏悦缓缓起身:"看来诸位大人公务繁忙,本官就不多叨扰了。"
她拂袖而去,梁君泽和顾清宴紧随其后。直到走出衙门,夜风扑面,才长舒一口浊气。
"悦儿。"梁君泽为她披上斗篷,"接下来……"
"查账。"苏悦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字一顿,"一查到底。"
黎明前的濮阳城笼罩在浓雾中,驿站檐角滴落的露水声清晰可闻。
苏悦指尖敲击着案几,面前摊开的账册被烛火映得泛黄。
梁君泽正用朱笔在另一册上圈注可疑条目,顾清宴则抱臂站在窗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道。
"去年三月,采买石料两千方。"苏悦指尖顿在一行墨迹上,"可堤上连块像样的条石都没有。"
梁君泽突然将笔一搁:"更蹊跷的是这笔——丙申年四月,付杨氏工料银八千两,旁边却批着旧料新用。"他拈起一张夹在册中的收据,"但杨红玉亲笔签的验货单写着新采青石。"
顾清宴冷笑:"好个旧料新用。"
窗外传来打更声,苏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自那日宴席不欢而散后,濮阳官场突然变得铁板一块。
河道衙门声称账房走水,户籍司推说主簿丁忧,连最简单的民工名册都要三催四请。
"大人!"驿丞慌张叩门,"工部刘主事求见。"
刘芸踏进房门时,官靴上还沾着新鲜的泥浆。
这位工部派来的六品主事,三日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协力查账。
"苏大人。"她接过梁君泽递来的茶,却不饮,只是摩挲着杯沿,"下官就直说了——杨氏在濮阳盘踞百年,连太上皇当年都要给三分薄面。"
苏悦挑眉:"刘大人这是被收买了?还是想息事宁人?"
"您误会了。"刘芸苦笑,"今早我去调河工名册,您猜怎么着?管库的老吏当场犯了心绞痛。"她从袖中抽出一张药方,"大夫开的药引子,是三两金丝燕窝。"
梁君泽眸光一凛——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况且……"刘芸压低声音,"您真以为杨红玉敢独吞十万两银子?"她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符号,又迅速抹去。
苏悦瞳孔骤缩。那是瑞王府的暗记!
暴雨突至时,苏悦正在灾民营里给个发烧的小女孩把脉。
草棚四处漏雨,地上污水横流,几个面黄肌瘦的男子蜷缩在角落——在这个女尊世界,男性灾民连领粥的资格都没有。
"用艾草煮水擦身。"她解下自己的斗篷裹住孩子,转头对管理粥棚的衙役道,"今日起,按户领粮不分男女。"
衙役还没应声,身后就传来冷笑:"苏大人好大的官威。"杨红玉踩着鹿皮靴踏进泥泞,"濮阳的规矩,可是太皇年间就定下的。"
"太皇定的是按丁授粮。"苏悦从怀中掏出《大茗律例》,"丁口二字,可没写着要分男女。"她故意用书脊敲了敲腰间鱼符,金属碰撞声让杨红玉脸色微变。
回驿馆的马车上,苏悦掏出平板电脑匆匆记录见闻。顾清宴用身体挡住车窗缝隙,梁君泽则为她按摩太阳穴:"真要动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