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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视角二第一章（第2页）

刘涓涓路过每家店都会进去，手表、金银首饰、香水、化妆品、包包、太阳镜、家具、皮带、摩托、汽车……这些东西她根本买不起，买得起也不需要，但她都乐意去看看。店员冷冷的一对带刺眼镜随着我们转过来转过去，脸色阴沉，像一只摆出进攻架势的巨型犬。我心里直发毛，总觉得店员马上就会来下逐客令，她那对能称之为眼睛的东西上写得清楚。我当然知道她们没有瞧不起人的资格，谁也没有，但那双白中带黑的东西射出的诡异的光，那张抹得白中发灰的不知道是不是肉做的球形玩意所散发出的怨气和鄙夷还是让我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矮别人一头。刘涓涓则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店里转来转去，发现什么她喜欢的玩意就拉着我一起看。

十一点多了，不知不觉中商场里的人也多了不少。我很难想象我们居然在一楼逛了这么久，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一人打包一个汉堡当中饭，刘涓涓路上还买了一杯超大份冰沙，摇摇头，这样可没法玩夹娃娃机，老李，我玩的时候你帮我拿会，汉堡我自己叼嘴里。我只觉得她又想肚子疼。

这个商场里每楼都有抓娃娃机和扭蛋机，原先我们说好每层楼都先看看有哪些，玩最喜欢的几台，最多每人花五十在这些机器上。可是，刘涓涓在第二层就走不动道了，那是十几台三块钱一次的钥匙扣机。那好吧，玩这个也行。她说着这些机器可是今天新进的货，她一个星期前就期待着了，原本以为是明天才到，可今天就能玩了！她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这些钥匙扣的确挺符合小朋友的审美：毛茸茸的迷你版垂耳兔，每一种都符合现实中存在的兔子毛色；膨化甜甜圈状的米蜀黍脑袋指甲钳，颜色是迪某尼公主的配色，写着公主的寄语，整整十四种，每一位公主的配色都有；用猫咪代替各种名画上的人物，比如蒙娜丽莎，梵高的自画像，带珍珠耳环的少女……

刘涓涓先是看中了迷你垂耳兔，发誓一定要带一只熊猫兔样式的钥匙扣回家。可惜，她连夹十次，一只都没有抓到，强忍着不摇晃那台机器，只恨恨地用力往“放下”键上砸了几下，拉着我赌咒说再也不会玩这台机器。接下来是米蜀黍甜甜圈，这种很好夹，她第一次就夹到了一只白雪公主的。她取出钥匙扣时一改刚刚在垂耳兔机器那的愤怒与不甘，举着这小小的胜利果实冲我招手，叫我一起来夹这种娃娃。我劝她已经拿到一个钥匙扣，不如去玩玩别的机器，别的楼层也去看看，半数以上的预算已经花了，如果之后又看到喜欢的怎么办呢？她表示得再抓一个冰雪女王的，再抓到这一个就收手，她喜欢的是这一个，而且她觉得这台机器格外好用，说不定是工作人员忘了调，处于最简单的模式中，如果放过它再去玩别的机器，那可太吃亏了。她又开始玩了，第一次，没中，第二次，没中，第三次，中了！刚刚好抓住了她心怡的那个钥匙扣。她一副孩子气的得意洋洋，不安分的小手将那个钥匙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几次差点碰到我的鼻子，“看吧，这台机器绝对处于最简单的模式。我前两次没抓到只是为了把其他碍事的钥匙扣放到一边去。”我也开始对这台机器起了兴趣，试了一次，的确很好用，两个按键操作正常，爪勾有力，抓到了一只长发公主的钥匙扣，等爪勾回到上端时也没有一次突然的震颤，钥匙扣被稳稳当当的停在大小合适的口子上落下，不偏不倚。

这台机器真的很容易夹。

刘涓涓把预算剩下的钱全投到这台机器中。她又抓到两个，全是灰姑娘的。她没有停下来，接着往机器里充钱。

不是说好预算五十吗？哎呀，我往里面充了剩下的十七块钱，再她也不会退钱给我，我再充一块钱进去再玩一次啦。

现在好走了吗？等等，等等！我还想要个安娜（冰雪女王的妹妹），要不然只有一个冰雪女王我会很难过的，冰雪女王也会很孤单的。她一个人待在我的抽屉里会哭的。

你又玩了好几次了，真的不会花太多钱吗？最后抓一个，满足一下我最后的心愿吧！我还想要个花木兰的，只要抓到花木兰我就收手。很快的，你就再等一下吧，拜托。

……

十次十次的玩真的可以吗？没有的事！我在游戏里充的钱可比这多多了，不妨事不妨事。我要把这十四个全凑齐！

最终，我看着刘涓涓夹了一下午的娃娃，不过还是没有凑齐十四位公主，还有睡美人和美女与野兽的没有抓到。但她有了二十六个钥匙扣，其中也有中间工作人员过来倒进新的一堆钥匙扣的功劳。她一共花了六百三十九块钱才停手，不是因为醒悟，而是因为她的手机里没钱了，余额五毛三。

晚饭是我请的客，一家茶餐厅，特意点了菜心，我怀疑她从学校出来后就没吃过蔬菜。

“你之后怎么办？”我最终还是问了。

“没关系，反正八月初我爸又会微信转我钱。”她倒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那接下来三天呢？”

“只好吃我妈做的菜了。昨天刚我哥刚要数落我就被我挂了，想从他那拿钱肯定得被说好久才愿意给，给的肯定也只有一点点，游戏充个皮肤都不够。”她的眉毛紧了紧。

“等会，这个月只剩两天了吧？”她皱着眉看向我，此前吃饭时她一直盯着手机。

“七月有三十一天。”

“讨厌——”她的半个身子趴到桌面上。

“吃点家常菜也不用这么难过吧，只有三天你先忍一下吧。至少对身体好。”

“我不想和那个人一起吃饭。”她脸色阴沉，“我妈谈了个新的男朋友，现在天天往我家跑。”

我不敢接着往下问，岔开话题问她想不想再点个甜点，这家店双皮奶加的料很足，红豆馅还是自己做的，甜度刚刚好。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为什么我妈这么大年纪还要找男友啊？我和我妈也闹掰了，在家就和她吵架还不如出门玩，去哪都比和她待在一起好。之前那个男的送来一箱车厘子，我全扔了，还踩了几脚。我妈瞪着我看了好一会，一字一顿叫我不要太过分。凭什么嘛，想把我甩了还怎么样，真是。我不喜欢那个男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然，我借你点好了。今天一天本来也没有花多少。”

“真的？”她眼前一亮，直起身来。

“真的。你又不是不还钱。”

刘涓涓的白裙子上星星点点的小小的油污，看起来也灰扑扑的，可能穿了两三天了。白天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呢？黑夜会遮掩很多事，阳光也能。但她的笑容没变，单纯的开心，简单的快乐，没心没肺的。

我爸爸来接我了，我把她也拉进了车，她争辩一会才想起来她其实没有打车的钱，乖乖上了车。我已经开始担心她了，会不会又随手把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