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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旅行一（第1页）

我们上次去旅行是什么时候？一两个星期前吧。去哪了？呃，总之旁边哪个县，大概。玩了什么来着？爬山吧好像，你总是带我们去爬山。吃什么来着？反正都差不多。

我一点也不喜欢家庭旅行，我看得出来家里谁也不喜欢，每次路上都至少有一个人在抱怨，回家时每个人都心情灰暗。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人在百赖无聊中提出家庭旅行，于是其他人跟着上车，又把所有无趣的流程走一遍，回家又个个心情灰暗，在不久的将来，又开始一次家庭旅行。

星期六，一个阴冷潮湿的下雨天，吃完一顿随便凑合的午饭，残羹剩饭都七零八落的散在桌上。爸爸躺在沙发上看短视频，音量开到最大；妈妈在餐厅听网络小说，机器男音播着老套且不切实际的恋爱故事；我一夜没睡，现在也睡不着，抱着吉他随便弹奏出几个音符，完全不成曲调；弟弟缩在一块毛毯里，手里握着遥控器，坐在地上看放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电视影片。

“要出去玩吗？”妈妈问，她从一个热热闹闹的七八人大家庭里长大，永远追逐热闹和欢笑，“出去逛一逛，撑着伞在雨里走一走，多美啊！”另外，她从还是学生起就喜欢言情小说，现在也幻想着生活在甜蜜的恋爱故事中，这种带些浪漫情调的话她只是学着刚听着的网络小说才会说，她也不是真正理解，只是喜欢效仿女主人公。

“好呀。”我努力装得自愿，乐意。即使我不想去，她最后也会连哄带骂地把我带出去，再退一步，即使我这次顽抗到底赖在家里，也就落下了一个她可以每天都说，每次吵架都能翻出来，每年和亲戚朋友聊天都用得上的，我永久的一张旧账。在家里，她永远是霸王。

弟弟不乐意，他还在负隅顽抗，没有被妈妈的暴政吓垮，即使每次到最后都会被威逼利诱，连拖带拽的完成妈妈的命令。今天，当然也不例外，谁也不在乎他如何如何反抗，反正结果都一样。

爸爸没出声，他沉浸在自己的网络世界里。爸爸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平常在外赚钱，回家时大家和他打一个招呼，所有人又各干各的，他也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看短视频，谁叫也不应。“老公，帮我倒一下垃圾。”“爸爸，手机给我用一下，马上还你。”“爸爸，给我买本新的练习册，要小号的。”渐渐的，大家也不去和他说闲话，只有找他做事时才开口。他呢，愈发不想理人，越来越沉浸在手机屏幕上。现在，只有妈妈噔噔噔地杀到他面前，夺过手机，一张脸气得发红，发出河东狮吼，这一套连招才能换来爸爸大梦初醒，似睡非睡的表情。之后，他什么也不说，或者说几句好话，就去完成命令。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我和爸爸一起默默地下了楼梯，到车库里等着。妈妈还要梳妆打扮，然后挑她该穿哪件衣服，围什么围巾，等下了楼还要纠结穿什么鞋。弟弟，他还在和电视小姐温存，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关掉电视。

我坐在车上，听《树上的男爵》，旁边是爸爸大音量的短视频机器音。我早就看过这本书了，所以在短视频的狂轰滥炸下也可以将剧情连贯起来，去感受它的美，它的力量，它的思想。现在的境地有点像玛蒂尔达，乐观点吧，《玛蒂尔达》的作者可是真的在飞机上被敌军狂轰滥炸过。这本书讲了一个男孩自从十几岁上树起就不曾从树上下来，一辈子生活在树上。我以前从别的书里听说过它，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避世者，悲观，极其自大也极其自卑，逃避一切。但当我读下去，读到他爱上阅读，学习知识，读到他像鲁滨逊一样一点一点靠双手和头脑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读到他改变社会，从技术变革到地方治理，读到他恋爱，读到他变老，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力不从心……我一次次害怕，我怕这本书会在婚礼的歌声中结束，作为庸俗的爱情故事；我害怕他会死于旧势力的毒手，或者更糟，回到树下，怯懦地活着；我害怕他的晚年，像海明威一样只能在理想与现实间以死明志，用鲜血写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还好，我错了，他一次次化险为夷，他故事的完结带有浪漫色彩，他抓住一只热气球的一根绳子，在海的中心放手……“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他不是个一心只想逃避的隐士，他保持自己的原则，热情参与社会活动，去爱与被爱。这两者不是不可调和的，不是，不是！

那么，我自己呢？我只是看着他的冒险故事都会一次次害怕，我才是那个隐士，我才是那个避世者，我才是那个离群索居者。不，我只有隐士的心理而没有隐士的活动。我劝自己“大隐隐于市”而不愿意真正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我连隐士的那点勇气也没有。纪录片里的隐士可是自己住在没有装饰的小屋子里，亲自耕种一亩三分地，没有互联网，电话也没有，甚至都不通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论隐士在心理上是比我更勇敢愿意卖出自己的一步，还是更怯懦强烈渴望不与任何人接触，我在实际行动上的确什么也没做，冷冷地斜睨整个世界。不，我不应该一直想着隐士，我应该去与人接触，去参与到世界中去，去积极地生活！我当然应该有原则，我也可以带着这份原则在世界上生活。我可以，我应该，我必须！

“去如棋县吧。”妈妈终于进来了。好像树上男爵的妈妈也喜欢表现得像一位将军，不过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位小妇人。我的妈妈呢？

“可是……”我开口。

“去如棋。别可是了，再吵下去就要天黑了。”她拿出不容置疑的口吻和不耐烦的态度。

“但是……”我已经有点心虚了。

“开车！”士兵的任务是服从。

我总觉得眼前浮现一个大胡子男人对着我叹气，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说到底也是没这个决心。唉——

我们上次去旅行是什么时候？一两个星期前吧。去哪了？呃，总之旁边哪个县，大概。玩了什么来着？爬山吧好像，你总是带我们去爬山。吃什么来着？反正都差不多。

我一点也不喜欢家庭旅行，我看得出来家里谁也不喜欢，每次路上都至少有一个人在抱怨，回家时每个人都心情灰暗。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人在百赖无聊中提出家庭旅行，于是其他人跟着上车，又把所有无趣的流程走一遍，回家又个个心情灰暗，在不久的将来，又开始一次家庭旅行。

星期六，一个阴冷潮湿的下雨天，吃完一顿随便凑合的午饭，残羹剩饭都七零八落的散在桌上。爸爸躺在沙发上看短视频，音量开到最大；妈妈在餐厅听网络小说，机器男音播着老套且不切实际的恋爱故事；我一夜没睡，现在也睡不着，抱着吉他随便弹奏出几个音符，完全不成曲调；弟弟缩在一块毛毯里，手里握着遥控器，坐在地上看放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电视影片。

“要出去玩吗？”妈妈问，她从一个热热闹闹的七八人大家庭里长大，永远追逐热闹和欢笑，“出去逛一逛，撑着伞在雨里走一走，多美啊！”另外，她从还是学生起就喜欢言情小说，现在也幻想着生活在甜蜜的恋爱故事中，这种带些浪漫情调的话她只是学着刚听着的网络小说才会说，她也不是真正理解，只是喜欢效仿女主人公。

“好呀。”我努力装得自愿，乐意。即使我不想去，她最后也会连哄带骂地把我带出去，再退一步，即使我这次顽抗到底赖在家里，也就落下了一个她可以每天都说，每次吵架都能翻出来，每年和亲戚朋友聊天都用得上的，我永久的一张旧账。在家里，她永远是霸王。

弟弟不乐意，他还在负隅顽抗，没有被妈妈的暴政吓垮，即使每次到最后都会被威逼利诱，连拖带拽的完成妈妈的命令。今天，当然也不例外，谁也不在乎他如何如何反抗，反正结果都一样。

爸爸没出声，他沉浸在自己的网络世界里。爸爸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平常在外赚钱，回家时大家和他打一个招呼，所有人又各干各的，他也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看短视频，谁叫也不应。“老公，帮我倒一下垃圾。”“爸爸，手机给我用一下，马上还你。”“爸爸，给我买本新的练习册，要小号的。”渐渐的，大家也不去和他说闲话，只有找他做事时才开口。他呢，愈发不想理人，越来越沉浸在手机屏幕上。现在，只有妈妈噔噔噔地杀到他面前，夺过手机，一张脸气得发红，发出河东狮吼，这一套连招才能换来爸爸大梦初醒，似睡非睡的表情。之后，他什么也不说，或者说几句好话，就去完成命令。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我和爸爸一起默默地下了楼梯，到车库里等着。妈妈还要梳妆打扮，然后挑她该穿哪件衣服，围什么围巾，等下了楼还要纠结穿什么鞋。弟弟，他还在和电视小姐温存，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关掉电视。

我坐在车上，听《树上的男爵》，旁边是爸爸大音量的短视频机器音。我早就看过这本书了，所以在短视频的狂轰滥炸下也可以将剧情连贯起来，去感受它的美，它的力量，它的思想。现在的境地有点像玛蒂尔达，乐观点吧，《玛蒂尔达》的作者可是真的在飞机上被敌军狂轰滥炸过。这本书讲了一个男孩自从十几岁上树起就不曾从树上下来，一辈子生活在树上。我以前从别的书里听说过它，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避世者，悲观，极其自大也极其自卑，逃避一切。但当我读下去，读到他爱上阅读，学习知识，读到他像鲁滨逊一样一点一点靠双手和头脑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读到他改变社会，从技术变革到地方治理，读到他恋爱，读到他变老，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力不从心……我一次次害怕，我怕这本书会在婚礼的歌声中结束，作为庸俗的爱情故事；我害怕他会死于旧势力的毒手，或者更糟，回到树下，怯懦地活着；我害怕他的晚年，像海明威一样只能在理想与现实间以死明志，用鲜血写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还好，我错了，他一次次化险为夷，他故事的完结带有浪漫色彩，他抓住一只热气球的一根绳子，在海的中心放手……“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他不是个一心只想逃避的隐士，他保持自己的原则，热情参与社会活动，去爱与被爱。这两者不是不可调和的，不是，不是！

那么，我自己呢？我只是看着他的冒险故事都会一次次害怕，我才是那个隐士，我才是那个避世者，我才是那个离群索居者。不，我只有隐士的心理而没有隐士的活动。我劝自己“大隐隐于市”而不愿意真正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我连隐士的那点勇气也没有。纪录片里的隐士可是自己住在没有装饰的小屋子里，亲自耕种一亩三分地，没有互联网，电话也没有，甚至都不通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论隐士在心理上是比我更勇敢愿意卖出自己的一步，还是更怯懦强烈渴望不与任何人接触，我在实际行动上的确什么也没做，冷冷地斜睨整个世界。不，我不应该一直想着隐士，我应该去与人接触，去参与到世界中去，去积极地生活！我当然应该有原则，我也可以带着这份原则在世界上生活。我可以，我应该，我必须！

“去如棋县吧。”妈妈终于进来了。好像树上男爵的妈妈也喜欢表现得像一位将军，不过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位小妇人。我的妈妈呢？

“可是……”我开口。

“去如棋。别可是了，再吵下去就要天黑了。”她拿出不容置疑的口吻和不耐烦的态度。

“但是……”我已经有点心虚了。

“开车！”士兵的任务是服从。

我总觉得眼前浮现一个大胡子男人对着我叹气，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说到底也是没这个决心。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