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
李步蟾指着册子的图状,正容道,“这土地册上所记,金轮禅院之属,只有此地东侧,就是如今的山门殿与普光明殿,连观音殿,以及禅堂无门关都没有,更没有如今建造的万佛楼!”
圆通僧笑容一滞,深深地看着李步蟾,这个童子给他的感觉太怪异了,就算经年老吏都没他这般难缠。
李步蟾也这么一说,意思清楚,就是互相伤害,金轮禅院固然可以跟我李氏无关,但那坟茔之地也跟你金轮禅院无关。
“哦,再将帐册呈上来与本官看看!”
堂上的钱大音精神一震,再度取过土地册,看了一眼,肃然问道,“被诉,你有无证据证明,那野坟就是你李氏祖坟?”
李步蟾默然。
这世上最难证明的,就是要证明我祖宗是我祖宗。
钱大音接着问,“被诉,你有无证据证明,金轮禅院是李氏为护坟所建坟寺?”
李步蟾继续默然。
《县志》不行,山门题字不行,记事石碑也毁尸灭迹了,而对方却有土地册这个杀器。
“那好,既然如此,本案案情清楚,可以结案了。”
钱大音对着堂下众人,朗声道,“金轮禅院为公寺,并非李氏之家寺,金轮禅院的一切事宜,均与李氏无干。
至于侵寺之野坟,系李氏于弘治十五年伪造,乃无主之坟,无主之地。”
“啪!”
钱大音猛地一拍惊堂木,公堂内外悚然一惊,“告人,洪武帐册年久失真,旧建新建之庙宇,必须去户房重新丈量造册,你可知晓?”
圆通僧垂首合十,心中苦笑。
重新清丈造册,又要割肉伺鹰,自家舍去脸面做了小人,最后倒是让这钱知县落了个大便宜。
钱大音转向李步蟾,“被诉,若你依旧认定那野坟是你李氏祖坟,则金轮禅院扩建之时,你需同意将坟茔另迁它处。
否则,本县认定那野坟与你无关,金轮禅院可自行处置!”
李步蟾依旧沉默不语。
“那好,既然双方都无异议,书办!”
皮司吏赶紧躬身将一张纸呈了上去,钱大音过了一眼,“你二人签了甘结……”
“县尊,小子不服,这甘结小子不签!”
李步蟾紧握小拳头,挺直小腰板,抬着小脑袋,张着小嘴巴,扯着小喉咙,打断了钱大音的话,“步蟾再不孝,也不能签这个甘结!”
“甘结”
就是甘愿了结,是衙门的结案文书,也是民间的画押字据。
甘结不签,事情多少还有转机,甘结一签,事情就是铁板钉钉了。
钱大音面色一沉,“刚才本官跟你说得分明,你还敢在此胡闹,莫不是以为这堂上的板子,打你不得?”
“县尊判得不公,打死小子,小子也不签!”
李步蟾声音哽咽,大颗的泪珠在眼眶里噙了半晌,终于滚了下来。
继而号啕大哭,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抽一泣,“我要是签了,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