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范急道:“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坐以待毙?或………或真的要与江东朝廷死死绑在一起,与北燕决一死战?”他语气中带着不甘与恐惧。
“决一死战?”张纮苦笑摇头,“以如今之势,战则必败,败则覆灭。江东水军精锐已失大半,我荆州水军此番亦受重创,陆军更非北燕虎狼之师对手。死战,不过是以卵击石,徒然葬送荆州基业与将士性命耳。”
“难道要降?!休要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势!”黄盖勐地一拍桌子,须发贲张,“我荆州带甲十万,水军纵横,岂能未战先降?主公!末将愿提一旅之师,驻守夏口,纵使燕贼巨舰来临,也要崩掉他几颗牙!”
“公覆勇烈可嘉!”孙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然则,义公亲眼所见,那巨舰非人力可敌。勇烈,换不来胜利,只会换来无谓的牺牲。”
孙坚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今日召集诸位,非是议战,而是议存!我孙文台半生拼搏,创下这番基业,麾下更有尔等俊杰与数万将士相随,岂能意气用事,将之带入死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张世豪势大难制。然,如何应对,却仍有转圜之余地。子布,子纲,以你二人之见,当下该如何?”
压力给到了两位最重要的谋士。
张昭沉吟片刻,拱手道:“主公,依昭之见,当务之急有三。其一,立即加强江陵、夏口、巴陵等沿江重镇的防务,尤其是针对敌军可能来自水上的远程打击,需加高加固城墙,多设掩体,储备水源以防火攻。但此举只为防范万一,争取时间,绝非长久之计。”
“其二,”张昭声音压低,“需立即重新评估与北燕之关系。此番海战,我荆州水军虽参与,然始终未公开旗号,此乃我荆州眼下最大之筹码——我们并未与他彻底撕破脸皮。”
张纮接口道:“子布兄所言极是。其三,便是对待江东朝廷之态度。刘冲、诸葛亮遣使,必在旦夕之间。我军既已见识北燕海上之威,便不可再如之前那般首鼠两端。然,亦不可完全听从其摆布,将荆州拖入必死之局。”
孙坚目光闪烁:“具体该如何?”
张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主公可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回复江东使者,答应其部分请求,以安其心,并借此向其索要更多钱粮军械。此举可令江东朝廷继续在前方抵挡北燕兵锋,为我荆州争取更多时间,并观察北燕陆师之真实战力与意图。”
“另一方面,”张昭声音更轻,“主公需秘密遣一心腹重臣,携带重礼及……及主公之亲笔信,择一隐秘路径,北上徐州,求见张世豪!”
“什么?遣使北上?”程普、黄盖等将闻言,皆是一怔。
“正是。”张昭坦然道,“此非乞降,而是通好,是试探。信中可陈明荆州之难处,提及昔日与张世豪之香火情谊,表达我荆州愿保境安民,无意与北燕为敌之‘诚意’。同时,亦可委婉提及江东朝廷对主公之拉拢,以示我荆州之‘价值’与‘选择’。此举意在投石问路,探明张世豪对我荆州之底线与条件。若其愿意接纳我们荆州,条件尚可接……则万事皆有余地。若其欲行吞并,那我荆州亦需早做最坏之打算,或联合江东死守,或……另谋他路。”
张昭之计,可谓老谋深算,将“骑墙”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既不完全得罪江东,又暗中向北燕示好,同时加强自身防备,最大限度为荆州争取利益和生存空间。
孙坚默然良久,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张昭之计,符合他一贯的实用主义风格,也确实是眼下最稳妥、对荆州最有利的选择。
只是……要向那个曾经需要仰望、如今却高不可攀的张世豪主动低头示好,对方真会真心接纳他孙坚吗?
然而,想到那雾中如山般的巨舰阴影,想到弩箭撕裂船板的可怕景象,想到韩当描述中燕军水兵那训练有素的悍勇……所有的骄傲,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生存,才是乱世第一要义。
孙坚终于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便依子布之策!程普、黄盖,加强沿江防务之事,由你二人负责!子纲,江东使者若至,由你出面周旋!子布……”
他看向张昭,一字一句道:“遣使北上之事,关系重大,非你亲自执笔修书不可。至于使者人选……”
张昭躬身:“昭推荐吕范,子衡机敏善辩,且对主公忠心不二,可担此任。”
孙坚看向吕范:“子衡,你可愿往?”
吕范心中一凛,知道此行事关荆州前途,亦关乎自身荣辱,肃然拱手:“范,愿为主公分忧,虽刀山火海,亦不推辞!”
“好!”孙坚深吸一口气,“记住,今日之议,乃我荆州最高机密,若有泄露者,斩立决!”
“诺!”众文武齐声应命,心情复杂地退下。
厅内再次只剩下孙坚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荆州晴朗的天空,心中却笼罩着比海雾更浓的阴霾。
长江的波涛依旧东流,但属于他孙文台的时代,或许……真的快要结束了。
是屈辱地依附,还是悲壮地战死?
或者,能在夹缝中,为孙氏,再搏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那个名叫张世豪的男人,和他那面玄色的“燕”字大旗,已然如同宿命般,笼罩了整个南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