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落英与方寸新土交织的小小地方。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束紧衣带,背上行囊,怀揣着已然化为冰冷执念的血脉之力,孤身一人,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权力、注定布满荆棘与腥风血雨的赴考之路。
身后,千树桃花,灼灼其华,绚烂到极致,也寂寞到永恒。
仿佛一场无声的葬仪,只为那一方青衫下的玄玉。
沈砚走出桃林时,袍角沾染的碎瓣被山风卷起,如同焚尽的纸灰飘散。
他行至溪边净手,十指浸入寒冽水流时,手心上曾被赤金剑划出伤口的位置骤然刺痛——那处早已看不出一点痕迹,是那浸入骨血的妖丹在翻涌。
阿璃散尽的五百年修为,此刻正蛰伏在他心脉深处燃烧,似是提醒着他,即便将阿璃埋葬,心中的仇怨却并未因此翻篇,反而愈烧愈烈。
贡院的铜锣响彻京城那日,沈砚站在杏榜最前。
朱砂点就的“会元”二字刺目如血,他抚过腰间那枚自制的桃枝玉佩,与时兴的梅兰竹菊截然不同。
阿璃最后一次护着他时,执着桃枝在剑影中穿梭相抗的场景还烙在他眼底,而那桃枝还被他珍而重之的收在行囊之中。
他一身青衫素履,眉目低垂,仿佛那荣光与他无关,无人知他袖中指甲已掐进掌心——只有站得够高,才能有权利将那些血债一一讨回!
当朝宰相的侄女掷来并蒂莲的香囊,他望着丝线上精致的盘长结,女孩明媚的笑容,让他想起扬州客栈里,阿璃用尾巴卷着酒壶给他添酒的狡黠模样。
那香囊被沈砚郑重的还给了那位姑娘:“家中妻子刚因病离世,在下心中只有发妻,愿为她终身不娶,心中永存一人。”
三载春秋,他以变法为刀,借河工贪墨案为鞘,将江南盐税亏空化作淬毒的匕首,直插三朝元老咽喉。
帝王在紫宸殿召见时,看着这寒门书生眼底冰封的火焰,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钦天监的占星谶语:破军星现于文曲,主肃杀。
“沈爱卿可知,”老皇帝将沾着猫毛的密报推过御案,“半月前刑部大狱暴毙的数十名囚犯,验尸时骨髓泛绿?”
沈砚的官靴碾过金砖缝隙,三年多前也有过相同的祸事,就在他赴考的途中,血腥味从记忆深处漫上来,混着桃林中新坟的土腥气。
“蛇妖挖髓不过皮毛之祸,”他俯身拾起御案飘落的猫毛,明明与阿璃的玄色无半分相似,他却似乎闻到了记忆中那太久未曾闻到过的檀香,“真正噬骨的,是倚仗超然之力践踏律法的狂徒。国无法则妖横行,法无威则术士乱。”
龙涎香缭绕的殿堂里,他把三台山豢养蛇妖,驱使蛇妖食人后炼化其内丹的证据一一献上。
玄尘子当年看到阿璃的内丹后就心生贪婪,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总会格外灵光,他想到了自己豢养妖物,让他们食人增长修为,他再将其炼化的办法,还能给自己和三台山立个降妖除魔庇护苍生的威名。
但做过就会留下证据,尤其是沈砚继承了玄猫一族能看到因果线的天赋能力,虽然时灵时不灵,但玄尘子的因果线他始终看得极为清楚,许是因为那是他最在意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