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100的机身忽然轻微上扬,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刚才还在舷窗外翻涌的云海瞬间沉降,化作一片绵密的白绒毯铺在下方,边缘被阳光镀上金边。机身的颤抖彻底平息,只剩下引擎平稳的低鸣,像被熨帖平整的绸缎。
阳光毫无预兆地涌了进来,斜斜地切开机舱内的静谧。周晓涵握着笔记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牛皮封面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那热度透过指尖,一点点渗进心里。
周晓涵的心情却不像这蓝天那般明朗。就像刚才飞机冲破云层前,窗外是厚重压抑的灰,冲破后是耀眼夺目的蓝,两种极端的景象在她心里交织。那见过面却一点印象的父亲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模糊的片段、零碎的信息,如同鬼魅般在阳光里忽明忽暗。
我没有继续将后续的故事写下去,毕竟别墅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为此我把希望寄托在落雨的身上。在整个事情发生后,我就约落雨在咖啡厅见面,我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去记录当晚发生的事情。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眼前的落雨居然是个多面手,她除了会弹钢琴文笔也是一绝。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咖啡厅,在落雨面前的焦糖玛奇朵上投下菱形光斑。
我盯着落雨捏着咖啡勺的手指,骨节泛白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喉结滚动两下才把那句质问砸出来:“你可真是残忍。”陶瓷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淌,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居然砍了她三十多刀。”
落雨忽然嗤笑出声,尾音带着点被逗乐的慵懒。我看见她眼尾那颗痣在光里跳了跳,像猫爪挠过心脏一样。
“我可是个厨师。”落雨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银质耳坠晃出冷光,“庖丁解牛是我学厨时候的必修课。”她指尖停在耳垂上,那姿态像在抚摸刀刃。
“怎么?难不成……”落雨故意拖长调子,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忽然抬眼时,那抹戏谑像针一样扎过来,“难不成周先生发起了菩萨心肠?”
咖啡勺在我手里转得飞快,瓷杯与金属碰撞出细碎的响。“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还割了某人的肉。”我盯着落雨涂着桃红色口红的嘴唇,试图忽略那层柔软下的獠牙,“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砍那么多刀。难不成你和白紫伊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落雨端起焦糖玛奇朵诺抿了一口,奶泡沾在唇角,她却懒得擦。
“那倒不是,只是我杀人的习惯而已。”落雨舔掉唇角的白沫,舌尖猩红一闪而过,“而且我并不认为这很残忍。我作为一个杀手,经历残忍的事情比这多多了。”
邻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落雨忽然身体前倾,百叶窗的阴影恰好遮住半张脸,一半明艳一半阴鸷。
“要知道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美好,”落雨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焦糖的甜香,却透着尸臭般的冷,“十方争雄期间每天都在死人,暗夜和残影的斗争也无时无刻在上演死亡游戏。”她指尖突然点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周先生的实验室,在一开始不也干着见不得光的实验?”
我猛地抽回手,掌心的温度被她指尖的凉意烫得发麻。
“怎么,你以前杀人也是这样?”我避开她的眼睛,看向窗外飘飞的气球,总得找个东西转移注意力,我并不想谈论实验室的事情。
落雨望着窗外掠过的白鸽,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侧脸。
“差不多吧……”落雨的声音软了些,像卸下了伪装的刀鞘,“我不喜欢用枪,”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卷发,那动作有着女人的娇憨,可说出的话却带着血腥,“所以近战是我的强项。当然这也符合我厨师的身份。”
短暂的沉默后我拿出了落雨的手稿。
“看起来我之前写的文字应该找你润色一下。”我打趣的看着落雨,手中的稿子已经被我翻的有些皱了,“我真的还想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做饭很好吃。”落雨端起咖啡,她的手感受着杯壁的冰凉,“白紫伊可是吃过我做的菜。”
“哦?”我刻意扬高了眉毛,指节敲了敲桌面,“据说这个嗜琴如命的家伙基本对美食没有兴趣。”
落雨用银勺轻轻搅动咖啡,褐色液体在杯壁划出螺旋纹路。“她除了弹琴,就是处理各种工作上的事情。不过或许因为经常出国的缘故,她对美食还是有很深的见解的。”
“这倒是让我小看她了。”我嗤笑一声,视线落在窗外掠过的梧桐叶上,“她不靠白家就成立集团的存在,按理说应该是个工作狂。”
落雨忽然皱起眉,眉峰拧成个小小的结,银勺停在半空。“其实我很好奇她的钱是哪里来。”她的声音里多了点探究,像在拆解一道没看透的菜谱,“我认为这里面有猫腻。”
“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了。”我耸耸肩,故意让动作显得随意,可喉结还是不自觉地滚了滚,“毕竟,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亡魂。”语气沉下来时,指尖碰到落雨的手稿,“我想,我需要静下来欣赏你的大作。”
《琴殇—上》
周六的阳光起初还算温和,我开着白行简送的那辆红色甲壳虫,按照白紫伊给的地址驶出城郊。别墅藏在枫林市北郊区清影江畔,铁艺大门上缠绕着盛放的蔷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花香。
白紫伊穿着一身米白色真丝裙,亲自开了门。她比在拍卖会上显得松弛些,发尾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进来吧,我亲自备了茶。”
别墅的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大面积的落地窗能看到远处的江景。客厅中央挂着一幅抽象画,色彩浓烈得有些刺眼。
“随便坐。”白紫伊给我倒了杯茶,“祁门红茶,尝尝。”
我端起茶杯,茶水温热,恰好入口:“味道很好。”
“四弟最近在忙什么?”白紫伊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