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杀机消弭在肃杀的风雪中,申云亲自引领梅兮颜去住处,马匹则牵到专门的马厩去照料。
吕青野等四人被带到内城的一处宅院,四人分开,一人一个房间。吕湛、吕澈强烈抗议,险些便和枢国的士兵打起来,最后还是吕青野安抚他们,这才暂时安静下来。
程铁鞍看着他们进入各自的住处后,站在院中,朗声命令护院的士兵道:“宅内是枢国的贵客,恰逢战时,务必用心保护。未得命令擅自进出宅院者,不留全尸。”“进出”两个字加重了发音,要让吕青野等人听清楚。
这种安排原本在吕青野意料之中。罗敷女这一次反伏击不过是借着性别上的优势使得屠一骨放松警惕,从而疏忽、失败,论起两军的真正实力,越国仍旧超过枢国。他们是吕国质子、随从和护卫,在越国生活已是多年,罗敷女自然想挨个从他们身上套取越国的各种信息。
这些表面的浅显情形想过之后,吕青野却陷入了深思。
把表面功夫做足误导对手相信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成的,这个看似不男不女的枢国国主并不是只凭着出其不意才全歼了魏及鲁小队,明显是步步为营才一举成功。前期放出新国主如绣花枕头一般的假消息,沿途又迷惑住所有暗哨细作,只为引得屠一骨上钩。
不仅如此,她还揣度了屠一骨的用兵经验,借着双壁谷完成最终的截击。至于武功,那更不用怀疑,货真价实的高手。
若这些安排均出自这位国主之手,枢国当真出了一位了不得的新国主。
想到这里,又皱紧了眉。魏及鲁在危急之时下令逃走,却没有再下令众人保护他,是相信枢国人不会伤害他,还是希望枢国人伤害他?
这一次屠一骨坚持带他来北定城,该不会还有别的阴谋吧……
待在温暖明亮的房间,吕青野反倒有了一些不安。在外面的时候天大地大,在房间里却更似牢笼。
有一点出乎意料,被安排侍候他的人竟是一个年轻女子,举止十分有礼,眼角和额头带着瘀伤。带他进了房间后便退了出去,不久又送来饭菜,还有一壶热酒。
那女子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吕青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女子似的,想了好久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吃饱喝足,又洗漱完毕,仍是不见罗敷女过来,吕青野有些纳闷,便开门想出去看看。门口两名士兵把守,把他劝回了房间。
吕青野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猜测罗敷女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她这样故作高深有何用意,最后干脆不再折磨自己,脱了衣服上炕睡觉。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打量着只有自己一人的空荡荡房间,竟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处。昨日,他还在越国的北定城中,今日,却已到了一河之隔的枢国铁壁城。
刚穿好衣服,昨晚的女子便端着热水盆进来让他洗漱,这些士兵竟然有这么好的耳力,听到他起身,立刻通知人过来侍候,让他有些惊诧。
吃过午饭后,一个穿着白色铠甲、身材欣长的陌生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绘着诡异纹路的面甲遮住了口鼻,只露出眼睛。
进了门,立刻摘掉了头盔和面甲,高高束起的长发散落下来,如丝缎一样。
第一眼,吕青野便认定,这个人就是罗敷女。年纪大约与自己相仿,只看右半边脸,是十分姣好的面容,带着三分英气;然而左半边脸上,左眼角处竟然有三道长长的抓痕直没入鬓角内。疤痕颜色比肤色略浅一些,显得极为刺目,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只看左半边脸,甚至有些狰狞。
梅兮颜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打量了他一番。果
然是吕国的世子,就这么站着与自己对视,神情却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博然气度,只是脸盘稍嫌儒雅温润了些。故意吊了他一夜,却不见任何慌乱与失态,精神也不差,不知是精神本就强韧,还是在越国已习惯了寄人篱下或在“不设防的囚牢”中的生活,倒真是个人物。
“世子睡得可好?”梅兮颜微笑着首先开口。
“很好,枢国主安排人照顾得极周到。”吕青野回答。
“你那两个侍卫只怕睡得不好,该是很担心我会害了你。”梅兮颜坐到桌前座椅上,略歪着头斜斜地看着吕青野,语气有些揶揄。
伸手指向对面的座椅,示意吕青野坐下。吕青野也不客气,大方坐下。
“他们三人随我入越已经十一年,都是忠勇之人。若是打扰到枢国主或贵国将士,还请国主看在他们只是担心我安危的份上,勿要追究。”面对梅兮颜的试探,吕青野特意强调“三人”,暗示他们都是他随身的侍卫,并非越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