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铃坐在旁边听得都快要气炸了。这个?吴邦彦一来?,先是要取消柳老?的编制,再要改自己的斋名,现在竟然还要劝退自己的学生?!
就算你再有本事?也不能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啊。真是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霖铃自顾自生闷气时,吴邦彦又?逼逼了一大堆,无非是些让学生们勤奋一些,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之类的话。霖铃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一点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等?他训完话,祝山长对学子们说?:“大家方才听了邦彦的教?诲,想?必很有心得。各位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趁此?机会向邦彦请教?,莫要浪费了这个?极好的机会。”
下面先是安静片刻。这时德邻斋的队伍中走出一个?学生,霖铃认出他正是佟老?伯的儿子佟云。
佟云走到吴邦彦的面前跪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学学生见过吴吴通判。”
吴邦彦打?量他几眼?,对他抬抬手道?:“你站起?来?说?吧,慢慢说?。”
“谢吴通判。”
佟云站起?来?定定神问道?:“我平日看书总会困困,不知吴通判可有良法?”
众人听到他的问题爆发出一阵笑声,连吴邦彦都忍不住笑了。孔寅脸色一沉,对佟云喝问道?:“佟云,你怎的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佟云被他骂得缩缩脖子,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吴邦彦笑道?:“不妨事?,我来?回答吧。古人云悬梁刺股,若是没?有一分惧畏之心,则何?来?上进之意?当年我温书时,常将蜡烛点燃倒置于头顶。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将书读完,则烛油将会滴落身上,剧痛无比。此?即效仿古人悬梁刺股之法耳,亲测效果奇佳。你若不怕痛,不妨一试。”
佟云恍然大悟,连忙对吴邦彦深深施一礼,感激涕零地走下去了。
霖铃一听简直要命了,这吴邦彦果然是孔寅的亲传弟子,很有孔寅的做事?风格。
用滚烫的蜡烛油烧自己,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不是自虐狂是什么?!
更要命的是,霖铃看见很多学生脸上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都对吴邦彦的变态方法跃跃欲试的样子。真是要命了!!
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对接下来?几个?提给吴邦彦的问题都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子骏从行列里走出来?,顿时心里一激灵,和岑观互换一个?惊恐的眼?神。
只见子骏走到吴邦彦的面前,风度翩翩地向他弯腰施礼,说?道?:“吴通判,学生有一疑惑请教?。”
吴邦彦看看他,道?:“你说?吧。”
子骏不慌不忙道?:“先生刚才说?让我们钻研科举取士之道?以求上进。然而学生不解,莫非读书之意只是为了应举,除此?之外?并无一点用处?既然如此?,那?若应举不成之人,岂非白?白?空耗岁月,这书读了还不如不读?”
子骏这个?问题一出,霖铃的心顿时拔凉拔凉。他这个?问题不仅得罪了吴邦彦,还得罪了在场所有的教?习。因为除了吴邦彦,现场没?有一个?人应举成功过。
果然,吴邦彦的表情立刻沉下来?,盯着子骏的眼?睛不语。
子骏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夫子曾有云: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无谓有谓,有谓无谓。应举虽系主动求之,成败乃是天定,又?何?须汲汲钻营,非要投其所好而抛却自身所长,只为东华门外?那?一时浮名呢?
所谓——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从古至今有多少人从未应举或中过一科一第,但文采赫赫,虽白?衣亦难以掩其光芒。如李太白?,孟襄阳等?人,妇孺皆知。有多少中举之人,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又?有多少中举之人,虽为一时才俊,转眼?亦为人遗忘?为何?我辈不以提升才学为第一要旨,反而一切以应举为准绳,这岂非本末倒置么?”
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完,讲堂中一篇鸦雀无声。所有生员都把惴惴不安的目光投向吴邦彦,看他怎么回答。
祝山长这时也受不了了,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子骏”
他还到一半,吴邦彦突然开口道?:“应举虽有运气之讲,但终究靠的还是才学!若你真有才学,又?如何?不得中?若你多般不得中举,又?何?必自欺欺人定会有后人赏识?只怕当世无人赏识者,十之八九在后世亦无人问津,不过是求一个?自我安慰罢了!”
子骏脸色一变,站着默默不语。
吴邦彦顿一顿,又?严厉说?道?:“至于你说?的那?什么孟襄阳,李太白?,那?是前朝的人物。本朝取士一切以开明公正为准。国之栋梁,十之八九亦是文章泰斗之士,这也不用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我赘述。只是你说?什么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不知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落魄文人的胡言乱语,一味奉为圭臬。你说?的才子,怕是自封为才子,而非真的才子。所谓不就利也并非真不愿就利,而是无利可就,无名可取!”
吴邦彦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也到处乱飞:“如若你不愿意应举,大可以回家去干别的营生。然而你却要知道?,应举并不是求什么‘浮名’!天下生计,自须勇于上进之辈来?扶持。就算不能封侯拜相,便是求个?一官半职,造福一方百姓也算是对得起?祖宗父母,总好过一辈子躲在深林老?林里,做什么不求闻达的美梦!”
吴邦彦说?到这里,直接激动地站起?来?。子骏被他训得脸色微红,站在原地有一些尴尬。
祝山长赶紧说?:“好了子骏,你回去吧。”
子骏对吴邦彦和祝山长各行一礼,退回原来?的位置。霖铃看着子骏,心里咚咚跳个?不停,为他狂捏一把冷汗。
祝山长看吴邦彦的脸色不大好,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生员们自己回斋舍,又?对吴邦彦劝慰几句,让他不要太动气。
等?几个?教?习从讲堂里出来?,吴邦彦问孔寅:“方才最后提问的那?个?生员是什么人?”
孔寅道?:“他是道?正斋的弟子,名叫马逊,其父乃两浙转运使马羌。”
吴邦彦冷笑一声:“怪不得口气这么大。”
孔寅叹口气。吴邦彦皱皱眉头道?:“先生,恕我直言,以马逊这样的家世,应不应举的确无所谓。然而他若是在书院里散播这种出世的想?法,旁人受了他的蛊惑,却要后悔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