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握着话筒,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成了碎片。
病痛尚可依靠药物勉强压制,但这无处不在的、来自整个社会的鄙夷、憎恨与孤立,却形成了一座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牢笼,让他们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无比的窒息。
这种“社会性死亡”,远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他们为自己背叛行为所付出的,最初级的代价。
在承受着病痛折磨与全社会唾弃的双重夹击下,李梅、王强和张老汉,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民间中医。
毕竟,智云法师以他的生命证明了,这门古老的技艺蕴含着现代医学有时也难以企及的力量。
王强拖着不时抽搐的身体,找到了一位在城南小巷里口碑颇佳的老中医。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初在手机前,亲眼目睹了天台悲剧全程的人之一。
当王强戴着口罩,眼神闪烁地描述完自己的症状后,老中医静静打量了他片刻,目光锐利如鹰隼。
“摘了口罩。”
老中医的声音平静无波。
王强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摘下。
就在他面孔完全显露的瞬间,老中医的脸色骤然沉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嘭”地一声将诊所的大门关上,并从内插上了门闩。
“滚!”
老中医隔着门板,声音里压抑着火山般的怒火。
“老夫医术浅薄,参不透你这等背信弃义、诬陷贤良之人的病症!你的病,非针石能医,非草药能治,是黑了心肝,烂了根髓!另请高明吧,莫要玷污了我这地方!”
王强如遭雷击,呆立在紧闭的门外。
门内传来的斥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赤裸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梅的遭遇更为系统化。
她辗转托了层层关系,甚至愿意出高价,终于联系上一位据说颇有些秘方的中医。
对方在电话里仔细询问了她的病情,似乎有些意动。
然而,当李梅报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用于登记时,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分钟后,对方回了电话,语气冰冷彻骨。
“李女士,抱歉,您的病我看不了。另外,好心提醒您一句,不必再费心找其他中医了。您的‘事迹’,在行业内部的通讯群里早已传遍。智云法师是我们敬仰的前辈,你们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挂断,李梅握着手机,浑身冰凉。
她这才明白,一张无形的、由愤怒和鄙夷织成的巨网,已经将她彻底笼罩。
这不是某个医生的个人行为,而是整个杏林圈子对他们一致的、无声的封杀。
张老汉的儿子不忍看父亲日夜受咳喘和关节痛的折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车载着他去了远郊一个镇上,寻找一位隐居的老药农。
据说这位老人脾气古怪,但手中有些祖传的方子,效果奇佳。
他们千辛万苦找到那片藏在山坳里的农家小院。
老药农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听了张老汉儿子结结巴巴的叙述,又仔细看了看张老汉的气色和舌苔,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用手机,也不看新闻,但他似乎有一种古老的、洞察世情的直觉。
他没有立刻拒绝,只是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本边缘磨损的旧书,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行竖排的小字,示意张老汉的儿子看。
那上面写的是:“医者,仁术也。不仁不义者,鬼神弃之,药石罔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