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了。一切像是没变,一切却都变了。
庸城以前是个要塞,有着最坚固的城墙。它把庸城完全保护起来,虽然是个商人往来频繁之地,却无比的平静安详。
乾清的身世太好,也被保护的太好。
他嘟囔一声,辛辣的味道充满口鼻,胃部烧得很。他将野草扔到一边,暗骂易厢泉骗人。
乾清突然觉得,自己只有一具空壳,终日无所事事的活着。天道不可逆,人则渺小若蝼蚁,可是自己却不想着去改变什么,只知道呆在庸城混日子。
还不如易厢泉呢。
一辈子被保护的人,不是能算是人;一辈子不去思考的人,不能算是人;一辈子不想去做改变的人,不能算是人。
好哇,好哇——
他浑浑噩噩,终于忍受不住,哗啦一声吐在树旁。
“夏、夏公子你还好吧……?”
乾清转过头来,恍恍惚惚的,感觉此人似曾相识,好像是西街的小厮。
乾清皱了皱眉头:“找我何事?”这是他仅能憋出的四字。
“易公子可是离开了?”
乾清“嗯”了一声,立即扭过头去,忍不住又“哗啦”一声吐了一地。
酒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小厮立即后退,有些畏惧:“易公子要我找的人,没有找到,麻烦您帮我带个口信……”
乾清醉醺醺的,嘟囔一声,算是应了。
“易公子昨日找我,要我偷换上星先生的酒杯,”小厮急匆匆的说,不想在此地过久停留,“这事,哪这么容易?要想从人家怀里掏出杯子,比登天还难。我动作又不麻利,根本行不通!我对鹅黄姐说了,要她找个人代替我。之后就……不知道了。”
乾清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又挤出四个字:“什么酒杯?”
“总之,我今日再问鹅黄姐,她居然说什么都不知道——麻烦您转告易公子就对了,回见!”语毕,小厮居然匆匆的跑了,生怕乾清耍酒疯揍他。
乾清稀里糊涂的走回家里,啥也不记得。
但是他似乎有事要做——
借着酒劲,乾清趴到了自家雕花床下,偷偷摸摸从里面拽出一个大包袱。包袱上一层灰,乾清吹了吹,起身,拿起柘木弓的弓箭匣子。转念一想,又迷迷糊糊打开一只箱子,把一封信留在桌子上。
所有东西都是早早备好的。
乾清满意的笑了笑。
重阳将至,夏家上下都在忙碌。重阳糕已经提前做好了一批,热气腾腾,上面插着彩色旗子,装在素色白瓷盘中;而丫头们也端着菊花的盆子入了庭院。私下挑拣着好看的,悄悄别在头上,还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觉偷懒。
曲泽大概也在丫头们中间做事吧。
不过……不管他夏乾清的事了!
金风玉露,菊蕊萸枝,这一切都不属于夏乾清了。
乾清逃跑的技能是打小练就的,夏府忙碌,没人注意到他。他逃过仆人的视线,绕过满地花瓣的菊园,绕过假山亭台,一路醉颠颠的跑到城门那去。夜幕如一张巨网,罩上了庸城的天空,银月高悬,而城门也即将关闭。乾清头晕,一路小跑,争着最后几个出城。
“哟,夏公子这是去哪?抓青衣奇盗去?”守卫笑着问他。
“你别管,找倒霉!就说没看见我!”乾清不满应和一声,还带着醉意,几步就走进苍茫夜色中。
他就这么出城了。
就在此时,在西街也有人收拾包袱,是个女人。
她约摸三十上下,长的并不美丽妖艳,却很端庄,端庄到旁人都以为她是哪位官家夫人。一身鹅黄的纱制外裳,料子色泽分外柔和清雅,如初蕊一般点缀在她身上。
桌上铺着一幅画,正常人很难一眼看出画的是什么。这并非什么好画,而是简单的描摹,似是制工图。图案也怪异,像是根棍子。
细看,画的很是精致,是细笔描摹而成。整根棍子呈现白色,经过朱砂点染透着微红。棍子尾部还画着镂空。空白处有着批注,像是匠人在制作之前画好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