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遮阳伞挡住了大半阳光,落在苏锦川身上的光斑忽明忽暗,像他此刻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了很久,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反复摩挲,才又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在巴黎的那五年,太难熬了。有时候查不到线索,又想起亦安母亲的样子,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好几次都想从公寓的阳台上跳下去。”
沈思凝的心猛地一揪,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可每次到那时候,总会有个人出现。”
苏锦川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透过车流看到了多年前的巴黎街头。
“是李诗睿。她总像算好了时间似的,要么打来电话,要么直接出现在我住的地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或是递杯热咖啡,硬生生把我从那念头里拽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多巧合?可当时我像着了魔,被她那点‘关心’糊了眼,竟真觉得是绝境里的光。后来……后来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误入了别人布好的局。”
“从那之后,我就越发确定,我的身边一直有人盯着。”
苏锦川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寒意,“我走的每一步,查的每条线索,甚至心里那点绝望的念头,可能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他忽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沈思凝,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脆弱,像个走投无路的人在托孤:“思凝啊,答应叔叔一件事。”
沈思凝的心跳得厉害,点了点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
苏锦川的声音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让他哽咽了半秒,才终于续上,“如果叔叔真有什么不测,别把这些事告诉亦安。
就让他当我是个懦弱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让我一个人背着这些,挺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沈思凝脸上,带着恳求,也带着决绝:“麻烦你……”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抬手抹了把脸,再抬眼时,眼角有微光闪动,“麻烦你,好好对待亦安。”
“他看着倔,心里比谁都软,你多让着他点,别让他受委屈……”
“叔叔……”沈思凝话语中透露出哽咽,是啊,为了将凶手绳之以法,这五年,是有多么难熬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没事的。”
见苏锦川只是望着她,眼里的担忧挥之不去,她用力擦了擦眼泪,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您放心,我会的。我会好好对亦安,会陪着他,不让他受委屈。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我都跟他在一起。”
苏锦川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缓缓舒了口气,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带着释然的笑。
风从街角吹过来,带着秋的凉意,却吹不散这片刻的凝重与温情。
沈思凝望着眼前这个背负了太多秘密的男人,忽然觉得,那些深埋的过往,那些未说出口的愧疚,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千万倍。
沈思凝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咖啡馆外只剩下沈宴和苏锦川。
沈宴低着头,指间的烟燃得正旺,灰烬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只任由烟雾在眼前缭绕,像一团化不开的愁绪。
许久,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被烟味浸得有些沙哑:“你真要查下去?”
苏锦川望着地上的烟蒂,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太多无奈与自嘲,像风吹过空旷的山谷。
“我这一生,”他顿了顿,指尖在膝盖上用力按了按,“没做成一个好丈夫,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却无能为力;也没做成一个好父亲,把亦安一个人丢在那儿五年,让他心里堵着恨。”
他抬起头,眼里的疲惫被一种决绝取代,像燃到尽头却突然爆出火星的炭:“如今知道,当年的事背后有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冲着亦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