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普通大臣跪皇上那种弯腰驼背!而是一个标准的、属于老兵上阵前对主帅行的,单膝跪拜礼!
这个礼,是军人认主儿,是拼死效命的誓言!
“老臣…领命!”干哑的嗓子眼儿里挤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颗铁豌豆,砸在光滑的金砖地上!
“……只是……”他老眼微微抬起,眼窝子里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那像一个行将被时代淘汰、碾碎的旧人,对着注定要撕碎旧乾坤的新掌舵者,发出的、近乎哀求的微弱声音。
“若老臣…没把这个差事办好,就把这条老命搭进了去……求陛下……看顾看顾老臣家中那些人,留个活路……”
他接下的,哪里是什么皇上的旨意?
这分明就是一张摁着血花子的卖身契!
画押用的就是他这个老公爷的命!还有整个英国公府的存亡未来!
………
这趟深更半夜、石头心肠的谈话终于结束,外面那天色,已经泛起了一丝惨灰的白。
“梆!梆!梆!梆!”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声音又空又远,像个索命的铃铛。
朱由检没有像往常一样摆什么大鱼大肉的御膳大席。也没有扯着嗓子说什么“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漂亮话儿,给他鼓劲打鸡血。
他只平平淡淡地对着守在边上的大太监王承恩,低声吩咐了一句:“去弄点吃的来。”
没过多久,王承恩亲自提着一个大食盒子走了进来。
盒子里没龙肝凤髓,没熊掌鹿唇。
就两碗,热腾腾、还冒着白汽儿的——肉丝面条儿。
面条抻得筋道,煮得刚合适。汤头一看就是熬足时辰的肉骨汤头,浓香扑鼻。碗里撒了一把绿生生的小青菜,码着几绺瘦嫩瘦嫩还带着点点油花的肉丝,最上头,点缀着几粒翠绿的新切葱花。在这冻得人缩脖子的后半夜,那股子简单、实在又暖胃的香味儿,直接往人心里钻。
朱由检自己先端起一碗,递到了单膝跪起后、还站着的老张维贤跟前。
“国公爷,熬了大半宿,饿了吧。”年轻的huang帝语气平静,跟唠家常似的,“吃完了这碗面,暖暖肚子,再出宫。”
第18章心底的抉择,子弹已经打出
张维贤伸双手接过。那粗瓷碗不轻,稳稳当当。
他低下头,看着碗口蒸腾起来的那股子袅袅白汽。热气糊住了他的老花眼。
他使劲想了一下……上一次蹲哪儿吃这样一碗热乎乎的清汤肉丝面?记不清了!好像还是几十年前,跟着他爹在冰天雪地的边境军营里,巡完一夜的寨子,跟一大群兵丁一块儿蹲地上,捧着碗…就那么吸溜的……
小huang帝朱由检自己也捧起一碗面,没摆谱儿坐那吃饭的椅子上。就那么站着,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热气,不急不慢地吃开了。他的样子太沉静、太专注,完全不像是在富丽堂皇的huang帝寝宫,倒真像是个半夜饿了爬起来煮面吃的邻家后生。
“老公爷,”他一边嚼着面条,一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我知道你心里现在…翻江倒海。”
“等会儿你一出这道宫门,”huang帝咽下一口面,“你就真成一个人了。就像掉进了狼群里的一块肥肉。”他的声音很稳,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你那帮子认识几十年的老哥们、老朋友,会瞬间变成咬牙切齿的死敌!他们会躲在暗影子里,放冷箭、挖陷阱,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还有你家里头那些子侄……怕也没几个能懂你这份心、明白你要干啥。”
他把最后几根面吸溜进嘴,抬起头。那双眼睛清亮得倒映着跳动的烛火。
“但…老公爷你,给我听好了!”
“打从这个门槛迈出去,你!跟我朱由检!就是一伙的了!”
“咱们俩,现在是一条破船上的搭子了!”
“我呢,”小huang帝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胸口,“就站在这船的瞭望台上,掌这个大舵!眼睛得瞪圆溜,把大风大浪、暗礁浅滩都事先瞧明白喽!死也想法子把船带过去!”
“你呢?”他又指向张维贤,“就得站那船甲板的最前头!就得给我豁出命去抡大刀片子!砍!”
“把那些藏在底下想偷偷凿穿咱们船帮子的王八爪子给剁了!把那些爬船栏杆上想冲上来的混账脑袋给我劈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