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在……楼下……”黄亦玫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我……我出来了……我没钱……回不了家……”
她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但“出来了”、“没钱”、“回不了家”这几个关键词,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黄振华的心脏。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黄振华几乎能想象出妹妹此刻是何等的狼狈与无助。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冲到方协文面前,将他碎尸万段!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杀人的冲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安抚:
“站着别动!发定位给我!就在原地等着!哥马上到!十分钟!不,五分钟!”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责备。在这种时候,任何询问都是多余的,他只知道,他的妹妹需要他,现在,立刻,马上!
黄亦玫依言发了个定位过去,然后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即将凋零的花,蜷缩在路边冰冷的花坛边缘,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在寒风中剧烈地颤抖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然后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车猛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被猛地推开,黄振华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跳了下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穿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心痛和勃发的怒火。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花坛边、那个小小瑟瑟发抖的身影。那一刻,黄振华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玫瑰!”他几步冲过去,脱下自己的毛衣,不由分说地裹在黄亦玫冰冷的身子上,然后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没事了……哥来了……没事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滔天的心疼。他感觉到怀里的妹妹像一片风中的叶子般颤抖,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让他心如刀割。
黄亦玫在哥哥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土崩瓦解。她死死抓住哥哥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放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愤怒、绝望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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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振华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身体为她挡住凛冽的寒风,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衬衫。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狠狠地瞪向那栋居民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恨意。
方协文!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良久,黄亦玫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压抑的抽泣。
“哥……我……我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破碎,这句话比任何哭诉都更让黄振华感到刺痛。
“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家。”黄振华的声音异常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她护送到副驾驶座,细心地系好安全带。
车子发动,暖气打开,将冰冷的寒意一点点驱散。黄亦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那个承载着她无数痛苦的家,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黄振华专注地开着车,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车内一片寂静,只有暖气轻微的嗡嗡声和黄亦玫偶尔抑制不住的抽噎。
他知道,妹妹的劫难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把她接回来了。接回了水木园,接回了那个永远会为她亮着一盏灯、永远不会让她因为没钱而流落街头的家。至于后续……黄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有些账,必须清算。
水木园的老房子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阳光透过挂着些许尘絮的旧窗纱,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客厅里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书、清茶和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息。黄亦玫抱着膝盖,蜷在父母家那张熟悉的、已经有些塌陷的旧沙发角落里,像一只受伤后逃回巢穴的小兽,惊魂未定,又疲惫不堪。
几天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被哥哥黄振华接回来的狼狈和绝望感尚未完全消退。此刻,置身于这个充满童年和少女时代回忆的安全港湾,与那个令人窒息的出租屋对比越是鲜明,她心中的痛苦和迷茫就越是尖锐。
她不断地在内心拷问自己,声音充满了困惑和自我谴责:
“为什么?曾经那个对我百依百顺、嘘寒问暖的方协文,那个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公主的方协文,怎么结婚后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难道……真的是我把婚姻经营得太糟糕了吗?”
这种自我怀疑,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她回忆起婚前方协文的种种“好”,那些廉价的关心,无微不至的照顾,难道都是假的吗?还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一个控制欲极强、自私冷漠、甚至不惜扼杀她所有生机的男人?
就在这时,母亲吴月江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安神茶,轻轻地走了过来。她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把茶杯放在黄亦玫面前的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
“玫瑰啊,”吴月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传统忧虑,“这几天……感觉好点了吗?协文他……昨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他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回去,好好谈谈。你看……毕竟夫妻一场,还有孩子……要不要……再多想想?”
“想想?”这两个字像火星,瞬间点燃了黄亦玫积压已久的所有痛苦和屈辱。她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里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悲愤和决绝的光芒。
“妈!我还要怎么想?!”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颤抖的哭腔,“我想得还不够多吗?我每天都在想!我想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