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漂泊不定的行脚商罢了。”葛仲兰说,“但我还是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四周布下了术式,它们又是缘何没有起效?”
苍舒并不回答,他合起五指,被藏匿在各处的符纸顿时被他指尖发出的灵丝勾连出来,葛仲兰才看见这些符纸上的咒文早就被苍舒用极细的丝束毁坏。
苍舒手腕轻抖,灵丝撕扯开竹纸,将封在其中的蛇影拦腰斩断,然后他将两截竹纸投向青衫修士,葛仲兰才看清这竹纸的背面有好几处黑色印记,赫然是叶鸢用炭块标记出的术式位置。
“是我小瞧你们了,原来你们师兄妹都身怀绝技……”
叶鸢在这时忽然动了动,似乎是被两人的说话声搅扰,苍舒一下子收回了目光,屏住呼吸,低头看向小师妹的面容。
好在她只是在睡梦中皱了一会眉头,并没有被吵醒,于是苍舒缓缓地舒出一口气,视线再次落在葛仲兰身上。
被那束目光锁定的时候,葛仲兰忽而毛骨悚然,面前的修士仍带着微笑,但他的气质蓦地变得危险起来。
“我答应了小师妹不随便伤人。”他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过,现在小师妹睡着了。”
葛仲兰紧绷着身子,听到他说出了下一句话。
“这样吧,只要你安静地离开,一点都不打扰我们,我就不杀你。”
青衫修士没有应答,他直起身,慢慢向后方退去,但就在他的身影即将退入阴影中时,他的靴子不慎踢起一枚小石子,那小石子弹落进炉中,炉焰吞入异物,溅出几粒火星,在寂静中鲜明地窜起两声哔剥。
青衫修士不再犹豫,施展身法,飞速向后掠去,但灵丝的速度比他还快,瞬息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葛仲兰向后倒去,却没有鲜血溅出,他的躯体很快变形、缩小,苍舒隐收回灵丝,发现挂在上面的只是一尊小小的木制人偶。
这大约是妖洲传过来的控偶术,师妹没有去过妖洲,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也许她会觉得有趣。
苍舒隐打定了主意,将木偶收进袖中,但他又想到:万一她问我,这只木偶是怎么得来的,我可绝不能告诉她这是我杀了的葛道友变作的。
他略带苦恼地微叹,用那只能轻易取人性命的手,无比温存地轻抚过她的额发。
第27章天衍珠你的眼睛令我想起在东明山见到……
颜思昭感受到了一缕风。
这缕风诞生在北辰洲西境,青乾峰的山间,它沿着峰棱而下,一路与许多来自同样峡谷或溪涧的山风相逢,它们聚成一阵长飚,向平原奔袭而去。
北辰颜氏管辖着几乎是整个北辰洲的领土,他们的城大多依山傍水而建,这些山脉与水系中蕴养着灵脉,是颜氏城的活水之源。山水蕴灵脉,灵脉能养城,这是一条普天之下都适用的规律——正如桑洲多江河,因此桑洲城大多沿着水系分布那样。
但与别处不同的是,北辰洲的山脉与水系按照呼应乾坤归藏的设位分布,以位于中部的太泽山为核心,呈放射状延展到北辰四境,据说这是最初将颜氏血脉带到北辰洲的那位鸿轩仙尊所为。
传闻数千年前,恶修横行,魔物丛生,人间一片混沌,幸而修真界石破天惊般出现了鸿轩仙尊这样一位大能。在鸿轩仙尊出世的百年间,他不仅肃清魔物,甚至几乎将当时繁盛一时的恶修派系连根拔除,以至于许多魔道功法传承直接断绝在了当时,直到千年后,尽管恶修在妖洲略有复萌,但也再难成气候。
在荡尽邪魔以后,鸿轩仙尊来到北辰洲。那时的北辰洲危峰兀立,难以生存,于是鸿轩仙尊以移山倒海之能,削山填谷,重塑北辰地貌,又将北辰灵脉九九归一于太泽山,再沿他亲手所铸的山河流淌向北辰洲的各个角落,让灵气再次由合到分,由集到散,泽被大地。
再之后,他将自己的百名颜氏子嗣遣往北辰各处,分别辖治一方土地,自己则寂守太泽山,直到六百余年后,天梯终于为鸿轩仙尊所开,他始终在太泽之巅庇护四方,再未走进人间一步。
曾镇守于太泽之巅的鸿轩仙尊,在那里留下了一颗天衍珠,一座重陵塔。
而时至今日,颜思昭已是镇守重陵的第七代神子。
起于青乾、奔向北辰平原的那袭长风,接连吹过数座颜氏城,终于还是在某座城中缓下脚步。
它曳着风尾,在这座城所倚靠的山脚下消散,最后也没能来到太泽。
尽管生于北辰灵脉的风能给颜思昭带来对塔外世界的一瞥,但重陵塔中从来无风。
他收回感知,重归空寂的神识中再次浮现广袤无边、交错密布的光轨,那是整个北辰洲的灵脉图。
忽然,有一丝异样侵入北辰临水一侧的土地,他追随着这缕波动追去,在那只从大荒海潜入北辰水系的魔物抵达最近的凡人聚居地之前捕捉到了它的所在。
魔物察觉到水流的变化,立即泅潜向深处,但只要它仍在北辰灵脉可触及之处,仍在这条河中,就是无处可逃——河水挟卷灵气,凝成一柄水剑,将这匹魔物一击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