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雨停了。张月琴把药箱放在桌上,正要坐下,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她抬头看去,孙大柱拄着拐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李二狗娘、周小妹外婆,还有好几个她认得的村民。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不是药罐,也不是空碗,是一块块红布。
她没动,也没说话。
孙大柱走到门口,站定。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红布,慢慢展开。黑线绣的字,一针一线缝得密实:“医术精湛”。他说:“我们不会写字,就拿针线补。三天,一针没敢歪。”
话音落,周小妹外婆上前一步,手有些抖,把另一面红布拉出来:“医德高尚”。字比刚才小一圈,针脚更细。她说:“我眼睛花了,缝一夜才完。”
接着,一个妇女走出来,递上第三面:“救命恩人”。
一个老人颤着双手捧出第四面:“菩萨心肠”。
一面接一面,全摆在她面前。有的用旧被面裁的,有的是新买的绸布,字迹歪斜,颜色深浅不一,但每一块都干净,每一线都用力。
张月琴低头看着,手指碰了碰第一面锦旗的边角。布料粗糙,线头扎手。她想起第一次接生时,王秀英躲在窗外喊“压肚子”,想起李二狗偷药被抓,跪在祖宗牌位前发誓,想起陈建国雪夜背着她走山路,听诊器贴在他胸口焐热。
她没哭,也没笑。
她伸手,把第一面锦旗接过来,轻轻展开,挂在卫生所门框左边。第二面,挂右边。第三面,第四面,依次排开。风从门外吹进来,红布晃了一下,铜哨挂在药箱带上,轻轻碰了下桌角。
她转过身,面对众人。
“我不是啥活菩萨。”她说,“我就是个背药箱的。你们信我,我就得对得起这个信。”
人群安静。
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往前站了半步:“张医生,我娃以后能当赤脚医生不?”
她摇头:“别急着当医生。先学会听人说话,学会看人脸色。病在身上,疼在心里。”
女人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没再问。
她转身走进屋,打开抽屉,取出记录本。翻开最新一页,在“新疗法总结”下面写了一行字:“群众的信任,比锦旗更重。”写完,合上本子,放回抽屉。
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药箱。
“药方我会整理。”她说,“公社要是同意,我就教。”
人群里有人喊:“您教!我们都学!”
她没应,只说:“治病不是热闹事。今天还有两户要随访,我得走了。”
她提起药箱,带子有点松,低头拉了拉。铜哨轻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