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熄了。她放下笔,盯着纸上那一行字看了几秒,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
灶台上的陶罐已经洗净,她从药柜里取出药材,一样样摆在桌上。佩兰、苍术、滑石、黄芩、藿香、厚朴、草果……每味药都按昨夜定下的量称准。秤杆端平,她把最后一撮苍术放进小纸包,折好边角,放进陶罐。
加水,没过药材两指。她点燃灶火,火苗慢慢舔着罐底。药汤开始冒泡时,她用木勺轻轻搅动,防止糊锅。屋子里渐渐弥漫开一股苦涩中带辛的味道,像是雨后泥土混着草叶的气息。
她守在灶边,眼睛不离药罐。等汤汁收去一半,她关了火,盖上盖子焖了十分钟。揭开时热气扑脸,她把药汤倒进干净的瓦壶,又换了一罐新水开始煎第二锅。
第一壶药还温着,她提起壶和几个粗瓷碗出门。脚刚踏出院门,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她眯了下眼,抬手挡了挡,继续往前走。
最先去的是王家。孩子昏睡了一夜,母亲坐在床边抹泪。张月琴放下壶,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厉害,但比昨晚略退了些。她倒了一碗药,吹了吹,扶起孩子头,一点点喂进去。
“慢点喝,别呛着。”
孩子皱眉,想吐,她轻轻拍背,“再喝一口,这药不苦,咽下去就好了。”
一碗药分了五次才喂完。她把空碗放在床头,对女人说:“三个时辰后再服一次。要是出汗,就擦干身子,别脱衣裳。”
女人点头,声音发颤:“张医生,真能行吗?”
“已经退烧了,脉也稳。再服一剂,明天就能睁眼。”
她走出门,去了李家。老人躺在床上,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她把药端到床前,扶他坐起半身。老人手抖,接不住碗,她一手托住后脑,一手喂药。
“这是清湿热的,喝了胸口就不闷了。”
老人吞了几口,突然咳嗽,药洒了一襟。她没停,继续喂,“再来,一点一点来。”
喂完半碗,老人喘息渐平。她摸了摸他的手心,汗出来了,体温比早上低。她把剩下的药放在桌上,“等缓过来再喝完。”
第三户是赵家两口子。男人躺在里屋,女人在厨房熬米汤。张月琴把药交给她:“你先喝,再给他喂。你们都喝了,病才不会来回传。”
女人接过碗,犹豫了一下:“这药……真没事?”
“我亲手配的,每一味都称准了。你信不过药,也该信我。”
女人低头看着药汤,终于端起来喝了一口。眉头皱紧,但没吐。她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回:“我这就给他喂。”
张月琴点点头,转身出门。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晒得人肩头发热。她走到村中土路,停下脚步,抬手擦了把汗。药壶还剩大半,她抱在怀里,往下一户走去。
回到王家时,孩子正侧身躺着,额头上一层细汗。她伸手探温,比一个时辰前明显凉了。母亲坐在旁边,眼里有了光:“刚才醒了一下,喊了声娘。”
张月琴翻开孩子眼皮看了看,瞳孔有反应。她轻轻按了按腹部,胀硬感减轻。她起身时,女人拉住她的袖子:“张医生,您吃饭了吗?”
“还没。”
“我给您煮碗面吧,您歇会儿。”
“不用。还有几家没送药。”
她走出门,迎面遇上几个站在路边的村民。有人问:“药发完了?我家老爹还没喝。”
“马上就来。”
“听说王家娃醒过来了?”
“烧退了,能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