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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苕绸阁外,倚桐坐在马车里,已是不知第几次探头出去张望,“她们还没回来吗?”
桃叶眼睛尖,远远地就看见有一队人朝此而来,领头的正是那女掌柜,当即轻声叫起来,“倚桐阿姊快看!回来了回来了!”
倚桐登时将半个身子都扑出车外使劲儿张望,果然瞧见那女掌柜领着女使们回到阁中,那落在最后的女使半蒙着脸,旁人分辨不清,她却一眼认出了苏蕴宜,当即忍着哭腔低声喊:“女郎!女郎我们在这儿!”
隐约听见倚桐的声音,苏蕴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借口内急向女掌柜告了假,缓步退到无人处,这才撒开腿向倚桐和桃叶跑去,面对神情激动的二人,她摇了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逃跑的事随时都会被发现,咱们先回苏宅再说!”
桃叶点着头,使出吃奶的劲儿驾车回府。车轮飞转,眼见迅速将兰苕绸阁抛在身后,苏蕴宜才勉强松了口气,问起倚桐自己走后家里发生的事。
“……您被裴郎君带走以后,我即刻就去向夫人求救了,可夫人只是敷衍。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主,也只换来家主一顿训斥,家里丢了个女郎,他们却全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倚桐抽抽噎噎地说着,想到这些天来四处求救无门的情状,一时脸色都气得涨红起来。
“意料之中的事,左右也不是头一次碰到了。”苏蕴宜倒是平静自若,还有心情拍着倚桐的手安抚她,“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倚桐点了点头,抹着眼睛道:“秦郎君倒真是情深意重,他不知道你被人带走的事,这些天来几乎是日日登门,想同你再见一面。”
苏蕴宜闻言不免愕然,当日裴七郎对自己百般纠缠,秦长卿可是在旁亲眼见证,她以为这门婚事必然告吹,可眼下倚桐却说——他还想再见自己一面?
想到那日临走前秦长卿说的那句“我等你的答复”,苏蕴宜不禁心生愧疚,“原以为他不过客套一句,原来他竟是真心的。”
倚桐一时也无言,马车内就此陷入沉默,只有外头传来“咯吱咯吱”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
“调头,去秦氏府邸。”
声音突然响起,倚桐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她诧异抬头,却见苏蕴宜定定地看着自己,“去秦氏府邸,我去见秦长卿。”
吴郡世家多住菱花巷,广陵秦氏在吴郡的府邸也在此处,距离苏宅不远,桃叶很快就驾车到了秦家门口,苏蕴宜由倚桐搀扶着下了马车,径直走到门房前,“劳烦通报你们郎君,就说吴郡苏氏五女求见。”
那门子何尝见过这般貌美的贵女纡尊同自己说话,当即连腿脚都不利索了,忙不迭点头之余,跌跌撞撞地就往宅子里头跑去。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半阖的朱门从里头被“砰”地撞开,苏蕴宜惊愕抬头,正对上一张惊喜而慌乱的脸。
之前与秦长卿相见的两次,他都淡漠而矜持,仿佛套着最典范的世家子壳子,可此时此刻,他长发披散,发尾还滴着水珠,连衣襟都有些微微散乱。
显然秦长卿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干咳一声,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对不住,方才我正在沐发,仪容不整,让女郎见笑了。”
“是我不请自来,叨扰了郎君才是。”苏蕴宜顿了顿,“郎君此前曾说想等我一个答复,我此来是想告诉郎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女郎随我进来吧。”秦长卿急匆匆地说,苏蕴宜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攥拳,像是极为紧张似的,不由一笑,“也好。”
两人并肩行至秦家花厅,秦长卿一面取了软帕给自己拧着头发,一面令侍女准备茶点,却被苏蕴宜摆手谢绝,“我外出数十日,也是时候该回去面见亲长,不能在贵府久留,就不劳烦郎君了。”
秦长卿却敏锐地觉察到了苏蕴
宜话中的异处,“你这数十日,竟都不在苏宅?”
搭在圈椅扶手上的指甲缓缓刻入软木中,苏蕴宜沉声道:“是我那表哥蓄意阻拦,他不愿我嫁你。”
秦长卿想到那一日,苏蕴宜和她那表哥彼此之间虽剑拔弩张,却仿佛有一层透明的罩子隔绝在他们周身之外似的,外人无法融入。眼神不由一黯,他低声道:“你和他……”
“昔日,先淮江王向家父索取我为其侍妾,我为活命,曾求他庇佑。”叹息一声,苏蕴宜抬眼,平静地看着神情黯然的秦长卿,“秦郎君待我以诚,我不愿瞒你,若你介意,此前嫁娶之言,我便当从未听说过。”
“若我不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