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一双秀眉越蹙越紧,再这样放任,整驾马车迟早会被他点燃。到时若是谢怀瑾倒打一耙让侯府赔钱,她哪赔得起这么金贵的东西。
谁知她刚想伸出手,谢沉舟突然一动,他起身就抢先一步,反手把谢怀泽的火折子拿了过去。
“这样是点不着的。”他脸色也不比谢怀泽好到哪去,却还是忍着肩胛的痛,慢悠悠凑近线香,用火苗外侧烤了烤,线香立时被引燃。
许是牵扯到患处,他神情扭曲了一瞬,而后很快如常,还冲她勉强一笑,以示安抚。
容栀生硬地扯了扯唇角,实在是笑不出来。两个病秧子,她心底一阵无言。
罢了,谁让他现在是侯府的人。容栀斜斜睨他一眼,叹气道:“给你的外伤药呢?拿出来,是止痛的。”
谢沉舟乖觉地点点头,好半天才掏出来个瓷瓶,慢吞吞拔掉塞子。他正欲抖落药方,却又迟疑地停住。“这药粉很痛……”谢沉舟咬了咬唇。
容栀在一旁看得着急,恨不得亲自替他上药。
他却羞赧地垂眸一笑,往后躲了躲,“昨夜更深露重,县主又与我同到天明,还是离我远些,免得被我过了病气。”
说罢,他指尖沾了些药粉,缓缓送进了衣襟深处。如今被衣裳遮住了,只剩一片阴影。可昨夜,容栀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片白皙辽阔的胸膛,是如何的结实有力。
谢怀泽摆弄香炉的手霎时僵在原处,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你们昨夜……一直在一起?”
她脸上莫名发烫,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佯装镇定道:“只是公事繁杂,多耗费了些时间。”
谢沉舟却不打算放过她,桃花眼里盛满暧昧的笑,故意拉长了声线:“是啊,耗费了很多时间,一直到天将破晓。”
容栀恼羞得很,夺过他的瓷瓶就一股脑洒了许多药粉。夏衫轻薄,很快就渗入了肌肤,谢沉舟眼眶泛了泪花,直咧嘴道:“很痛……你这是谋杀。”
谢怀泽看在眼里,只觉得刺眼极了。恍惚间他又想起醉宴楼时,阿兄所说。
“逐月逐月,逐的是这沂州城高悬九天的月。”他喉咙滚了滚,带起一片酸涩。倘若逐月郎君真的心悦县主,那么县主呢?县主也同样与逐月,心意相通吗。
脑子中的某根弦摇摇欲坠,腥甜涌上喉咙压也压不住。谢怀泽几欲失态般扯出丝帕,剧烈咳嗽起来。
容栀急忙翻出清心丹让谢怀泽服下,旋即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心想着替他诊脉。谢怀泽可不能死在沂州,否则谢氏滔天怒火,拉着他们的门生旧客,参阿爹的奏折能从宫内排到京城外。
还未碰到,谢怀泽却慌乱地缩回了手。他虽喘着粗气,却依旧坚持道:“礼仪纲常,不可无视。且家父替我访遍名医,都说我是心病,药石不可医。”
既然谢怀泽坚持,容栀也不好再劝,只得无奈道歉:“唐突了郎君,是我的不是。”也对,谢氏哪会找不到名医看诊,她不过三脚猫功夫,就别瞎操心了。
好在他只是急火攻心,深呼吸几口气后,渐渐倒也平复了下来,面色甚至比初见时红润许多。
义诊医馆开在城郊外,紧挨着几个村落,算是官府同民间一起出资合办的。容栀彻底接管明和药铺以后,每月都会拨大量的药材物资供给它。
可惜运作起来开销巨大,又是只出不进的,看些寻常的病还可以,若是遇到大规模瘟疫之类,就是螳臂挡车。
每月来义诊医馆,监督运送物资的应当是……流苏。但她此番显然不太对劲。
“流苏。”容栀凑近低声唤道。
流苏用毛笔笔杆撑着腮帮子,两眼空空,并未回应她的叫唤。
“流苏!”她伸手戳了戳流苏,陡然加大了音量。
流苏吓得浑身一抖,笔尖瞬间错位,乌黑的墨水在牛皮纸上晕开。
“这里,写少了贰佰。”容栀指尖点点册子上错漏的地方。她方才在流苏身后站了许久。也不知怎的,流苏一直愣在这牛车前面,望着满车的药材出神。
流苏急忙把零添上,讪讪笑道:“多谢县主提醒。”
“药材有问题?”容栀掀开遮着的篷布,随口挑起两根端详片刻。这是姚肃运来明和药铺的第一批药材,若是有差错,同陇西商队的合作需得立即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