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李美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尖利,颤抖,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你……你说什么?!什么盒子?!谁告诉你的?!”
“亮亮……红红的……锁着……”谢阿蛮语无伦次,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墙缝里……没有了……屋里……有……”
“啊——!”门内爆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的咳嗽与喘息。
谢阿蛮立刻后退两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转身就想跑。
“站住!”李美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你……你进来!”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只枯瘦如鸡爪、指甲缝里满是黑垢的手伸出来,不由分说,一把将门外的谢阿蛮狠狠拽了进去!
“砰!”门在谢阿蛮身后迅速关上,落闩的声音沉重而决绝。
院子重归死寂,只有寒风掠过。
耳房里的赵宫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叫溢出喉咙。她浑身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几乎瘫坐在地。进去了!阿蛮真的进去了!李美人把她拉进去了!她会怎么样?李美人会不会杀了她灭口?那个盒子……阿蛮能看到吗?
极度的恐惧和一丝扭曲的期待,让她趴在门缝上,死死盯着那扇重新紧闭的房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
屋内。
光线比院子里更加昏暗。只有一扇极高的、蒙着厚厚尘灰的窄窗,透进一点雪地反射的惨淡微光。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久未通风的霉味、药味、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与吴嬷嬷身上相似却又更加陈腐的苦檀气息。
谢阿蛮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站稳身形,迅速而隐蔽地扫视四周。
屋子比她和赵宫女住的稍大,但同样破败。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两把歪斜的凳子,一个掉漆的破柜子,以及最里面一张挂着脏污帐子的木床。地上散落着一些辨不出原貌的杂物和垃圾。
李美人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极近。借着微弱的光线,谢阿蛮看清了她的脸——比记忆中赵宫女描述的更加瘦削狰狞,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结披散。她身上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旧棉袍,袖口和襟前有着大片可疑的深色污渍。此刻,她正用那双布满红血丝、亮得骇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阿蛮,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第八章
“说!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吴婆子?!还是长春宫那个贱人派来的?!”李美人的声音嘶哑尖锐,手指如铁钳般攥住了谢阿蛮细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谢阿蛮吃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拼命挣扎,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咽:“痛……放开……阿蛮痛……没人……阿蛮自己来的……看亮亮盒子……”
“盒子?”李美人眼神疯狂闪烁,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似乎想掐谢阿蛮的脖子,却又在半空顿住,只是更加用力地摇晃她,“什么盒子?!哪里有什么盒子?!你听谁胡说的?!”
“墙缝……红红的碎了……”谢阿蛮被她摇得头晕眼花,断续地说,“没了……屋里……有大的……锁着……阿娘抱着睡觉……”她语无伦次,眼神却“无意”地、飞快地瞟向房间最里面的那张床铺。
李美人顺着她的目光,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床,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表情扭曲成一团,混杂着极度的恐惧、怨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抓着谢阿蛮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你……你怎么知道……”她喃喃道,眼神有些涣散,“墙缝……碎了……对,碎了……她们还想找……找不到……永远找不到……”她忽然又激动起来,凑近谢阿蛮,几乎脸贴着脸,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诡异语气,“我告诉你……盒子,是有。但不在床上。她们都以为在床上……哈哈,蠢货!”
她猛地直起身,拽着谢阿蛮,踉踉跄跄地走到屋子角落那个掉漆的破柜子前。柜子很旧,门上的铜锁扣都锈死了,看起来许久未曾打开。
“在这里?”谢阿蛮呆呆地问。
“不!”李美人神经质地摇头,松开谢阿蛮,弯腰,开始用力挪动那个沉重的破柜子。柜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谢阿蛮静静看着。李美人的力气出奇地大,竟真的将柜子挪开了一尺有余,露出后面斑驳的土墙。墙上,赫然有一个被柜子挡住的、碗口大小的墙洞,黑洞洞的,不知深浅。
李美人喘息着,跪坐下来,将手伸进墙洞,摸索着。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虔诚又癫狂的小心翼翼。片刻,她抽回手,手里多了一个用破烂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物件。
就是它!
谢阿蛮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痴傻的茫然。
李美人将油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抱着一条冰冷的毒蛇。她抬起头,看向谢阿蛮,眼神复杂难明,有警惕,有试探,还有一丝奇异的、仿佛找到“同类”般的倾诉欲。
“她们……都想要这个。”李美人声音低哑,抚摸着油布包,“用这个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想拿走,毁掉……凭什么?!”她的语气陡然怨毒,“我偏要留着!我就算死,也要带着它一起下地狱!让那些害我的人,永远不得安宁!”
谢阿蛮“茫然”地问:“里面……是什么?亮亮吗?”
李美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牙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森白。“你想看?”她问,声音带着蛊惑,“看了……可就再也忘不掉了。会做噩梦的。”
谢阿蛮瑟缩了一下,似乎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眼神往油布包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