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予仍是照实复述。
李进之毫不意外,“那你就别操心了,安心等回音儿就成。为人处世得有条线,月霖是早划出来也做出来了,对什么人用什么招儿,他心里有数。”
“明白。”沈星予道,“要不是为这个,我早就给郭如海使绊子了,有我娘和李福帮着,祸害个把人还不容易?关键就是这人真不错,正如月霖所说。”
“你小子是真开窍了。”
这会儿,竹园外的顾月霖,正和随风走在旷野之中。
竹园所有人都不笨,都感觉得出最近发生了不少事,而且与他相关,由此担心他,才有了今日他被众人善意的撵回外院的事。
其实他现在没什么情绪可言。
生母辞世前的境遇,令他感受到母爱,又觉凄凉、愤然,蛛丝马迹让他对生父生恨,从而好奇,决意找到他。
而如今,长宁说过的一些话,令他觉得追查下去在两可之间。
找到生父,如果查证到的是又一个荒谬悲凉的故事,他该怎么办?到时,他对生父该予以的,是同情还是什么?
如果发觉生父就是背叛发妻、行径为人不齿的人,他又该怎么办?生父辜负生母,就像他认为结发之妻辜负男子一样,罪不至死。
他其实已经对寻找程放之事失去兴趣。
他时时刻刻介意的是,与程放相关的那个人,对他和身边人潜在的危险。这一关过了,谁知道有没有下一次?谁又知道下一次是何情形?
结论是还得追寻下去。
总之,就是很无趣很想罢手,但又不能不继续的事。
所以,顾月霖还是得认真思量让郭如海开口的手段。
没等他想出来,君若的父亲君一航抵京的消息传到竹园。
当日,君若正忙着陪蒋氏打理书房院各个小花圃,抽空到了书房,跟顾月霖说:“你帮我想好说辞,告诉杨柳晓风,让她们去跟我爹说那些破事儿。我的心思你再清楚不过,只要离开君家就行,明面上的君家一半产业,我就算不带走,也能轻松拿到手。”
顾月霖见她这就要走,打个手势示意她稍等,“我和进之跟你爹掰扯去,是不是更好?”
“可他刚回来,要是染了时疫又恰好在有症状之前……”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轻重,从来没道理好讲,她就是不想父亲坑了自己数年又无意间害得两个哥哥生病。
顾月霖轻笑,“傻丫头,又不是没方子没药草,何况你爹很惜命。”
君若笑了,“成,我做甩手掌柜的。”
-
自收到女儿的信件起,君一航就过上了百爪挠心的日子。
妻子和小舅子把事情做得太过,女儿不定又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来到京城,到了住惯的宅子,被人客客气气地撵出门时他才记起,那是女儿置办的产业。更重要的是,这说明女儿真翻脸了。
当然,他到何处也不会没有落脚之地,在京城还有几所宅子,本是用来安置妾室外室的,如今选择一处住下就是了。
这日上午,他派人给女儿传信,在书房等她。
来的却是顾月霖和李进之。
在以前,他一定会满心欢喜,今日却是苦笑连连。
李进之已经是君一航的老熟人,相见自然随意许多,为好兄弟引见。
顾月霖是初次见到这位巨贾,见是毫无铜臭气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挺拔,容貌十分俊朗,君若的眉眼便是随了他。
“因小女之故,早就拜读过公子的文章,先前又得了你的画作,荣幸之至。”君一航非常客气,将姿态放得很低。
“您太客气了。”顾月霖笑得温文尔雅,恭敬地行礼。落座后寒暄几句,他单刀直入,“今日冒昧登门,是受洛儿所托。如今她与李公子、沈小侯和我,是异姓兄妹。”
“听说了,这是洛儿的福气。”君一航道,“曹氏办的糊涂事,我也已知晓原委,只是不清楚洛儿的心思。顾公子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洛儿要离开君家,此后无父无母。”
君一航笑容中的苦涩更深,“何必走到那一步?”
顾月霖又道:“若您同意,她带走手中的半数君家产业。”
“……”君一航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