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风卷着残雪灌进来,吹得龙旗猎猎作响,他望着旗上的玄鸟纹,忽然笑了:传朕口谕,着蒙恬率五万步卒出九原,接应六公子。
退朝时已近正午。
张苍攥着被冷汗浸透的朝服,看着嬴政的龙辇在金吾卫的护卫下远去,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没注意到,赵高的车驾正停在月华门后,车帘缝隙里,一双丹凤眼闪过冷光。
而在八百里外的草原上,蒙恬正踩着齐膝的积雪翻身上马。
他望着前方如铁流般推进的秦军,又摸了摸怀中那封嬴政的密诏——随六公子深入草原,观其用兵。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听见前方传来狼嚎般的呼喝,十八道黑影如鹰隼掠过雪原,燕云十八骑的马刀上,还滴着匈奴斥候的血。
蒙恬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缰绳。
他突然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头曼单于的大帐里,金帐的炭火正旺,而单于的药碗,已经三天没换过新药了。
蒙恬的坐骑喷着白雾,前蹄在雪地上犁出深沟。
燕云十八骑的马队刚掠过他身侧,十八柄带血的马刀便地归入鞘中。
最前面的骑将摘下单眼皮帽,积雪顺着发梢滴落,在他脖颈处凝成冰晶:上将军,方圆三十里匈奴斥候已清。
马刀上的血珠还未冻住,顺着刀镡滴在蒙恬脚边的雪地上,绽开极小的红梅。
蒙恬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九原郡,他曾亲手斩过七个匈奴斥候——那时他用的是青铜剑,血要流半柱香才会凝住,哪像如今这十八骑,刀入颈侧三寸即收,连喉管都不割断,只让血顺着锁骨往下淌,等斥候意识到疼时,命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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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手段。蒙恬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摸向腰间的虎符,指腹触到冰凉的青铜纹路——这是他带了十年的北境兵符,如今却要听一个弱冠公子调遣。
昨日接密诏时,嬴政在竹简上写观其用兵,他还想着不过是皇子历练,此刻看着十八骑鞍下挂着的匈奴左耳(新割的,还沾着碎发),突然明白陛下让他来,怕不只是观兵,更是观人。
上将军?骑将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蒙恬抬头,正撞进对方眼底的冷光——那是常年在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光,和他麾下的锐士不同,和章邯的陷阵士也不同。
他突然想起嬴轩递来的兵书批注,在《孙子·用间》那页,小公子用朱笔圈了兵者,诡道也,旁批杀斥候者,非为立威,为断其耳目。
当时他只当是少年人的卖弄,此刻看着雪原上零星的血点(特意没清理,要让匈奴残部以为斥候是自己跑散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哪里是卖弄,分明是把《孙子》嚼碎了,连渣都吞进肚子里。
蒙恬踢了踢马腹。
马蹄溅起的雪沫里,他看见前方十里外的炊烟——匈奴王庭到了。
头曼城的栅栏外,三个匈奴孩童正用冻红的手堆雪狼。
最矮的那个突然踉跄着扑进草垛,惊得正在挤马奶的妇人抬头:阿古达!
又偷拿羊脂?话音未落,她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是去漠南换盐的商队回来了?
妇人擦了擦沾着马奶的手,眯眼望去,却见雪雾里翻涌着黑浪。
那是。。。。。。她的手突然攥紧了奶桶。
黑浪中翻卷的不是驼队的毛毡,是甲叶!
是玄色的甲叶!
阳光掠过最前排的矛尖,像撒了一把碎金——那是秦人的玄鸟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