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却又浑浑噩噩的认为自己听错了。
苍璧心脏不知怎的疼成一团,他弯了弯腰,却丝毫缓解不了这种痛楚。
他知道这是属于顾从之的感情。
原身是护国公的嫡孙,自幼父母早亡,老国公看着他长大,精心培养,宠爱非凡,护国公年近古稀,这年纪本应该儿女绕膝,共享天伦,如今却……
苍璧按着胸口,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容我去看看。”
护国公生性俭朴,府邸并不多么宏伟奢华,他府里的随从本就不多,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偌大一个院子,竟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张伯?张伯?”苍璧叫了两声,坚信记忆力这个忠实的仆人不会背主而去。
“是少爷回来了吗?”一个青年的声音怯怯的传来,见果真是顾从之的面孔,才从假山之后奔驰而出。
“怎么……你爹呢?”
“我爹……我爹……”那青年哽咽了两句,竟然落下泪来,“我爹追随国公爷,去了。他老人家坚信您还活着,临终前嘱托我在这里等您。”
苍璧退了半步,一时间五味陈杂。
“棺柩……对,我要去看看……”
那青年一边抹眼一边跟在苍璧后面狂奔,等他追上时,才发现自家公子正扒在门框上,望着棺椁一动不动。
那青年看到苍璧如此模样,几次欲言又止,但苍璧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连个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青年忍了又忍,终是忽然拽着苍璧的袍角,伏地大哭。
“少爷,您这样可教老国公怎么放得下心!”
苍璧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平静的问道:“我祖父,他……”
青年未等听完,便愤怒的抢白道:“老国公听闻边关失守,少爷下落不明就是狠狠的大病了一场,谁知病还没好,就听闻蛮夷的军队就攻克了麟安。昨晚皇帝带谢贵妃出逃,丝毫不顾及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的安危,老国公大骂陛下不仁不义,今早一破城,他就……“
“别说了。”苍璧蓦地打断他,“你下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青年抹了抹眼泪,然后慢慢的退出了他的视线。
这就是有记忆的坏处,我似乎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我自己的情绪了……
苍璧的手抚摸着花纹,然后静静地把头斜倚在上面,任脑海中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浮现在眼前。
是这个人亲手教他写字作画,是这个人叫他拉弓射箭,是这个人严厉的高声斥责,也是这个人慈祥的嘘寒问暖……
但现在,这个人他躺在这里……
苍璧觉得有泪水从自己的眼角滑过,他忽然想到诉觞伏在他身上的体温,想到尹嵩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
然后那个他想止住的东西,就来得愈发汹涌。
苍璧静静地在这里站了一阵,然后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起身出府,他要进宫。
他猜此时的牧刃寒一定进入了大楚的皇宫。
风打着旋,呼号着从身边经过,苍璧伫立在寒风中,等待着士兵的通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稳步走进了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宫廷。
大殿两旁雕梁画栋,仍可窥见大楚鼎盛时的风采,只可惜,如今这里辉煌依旧,却早已是换了人间。
后妃和皇子分列两行,大家都埋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发抖,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将一个幼小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一大一小竟像是彼此最深的依靠。
“你来得正好。”牧刃寒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里满是玩味的目光,“你说,这些人我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这两排人闻言,悄悄抬头,目光惊恐的望向这个执掌了他们生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