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霖拿起了棉巾,沾着热水细细地擦拭着君宇珩的脸,原本就是漆黑如墨的眉睫因了水的湿润而益发显得黑亮润泽,有如寒夜鸦羽。
当棉巾轻拭到君宇珩的唇边之时,狄霖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那总是淡色的,而现在是失尽颜色的苍白双唇,因为忍痛而被咬得破碎不堪,满布着深深的牙痕还有污血。
可以想见,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尽管知道君宇珩之前也曾同样地病发过几次,但此刻教他亲眼见着君宇珩受此病痛折磨,此痛竟是比痛于自身更甚,直恨不能将身以替。
心揪紧着,手中不由得放得更加轻柔,一点一点,万般怜惜地轻轻拭去了那苍白唇瓣上已然干涸了的血痂。
然后狄霖又轻轻解开了君宇珩的衣带,那里外的衣物早已被重重如浆的冷汗湿透,湿冷地紧黏在身上。
颇有些费劲地将君宇珩全身的衣衫褪去,再仔细地帮他擦拭过身体之后,狄霖又替他穿起了干净的里衣。这其间,君宇珩醒过来一次,但只睁开眼看看狄霖,就又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换过了衣服,狄霖却并没有将君宇珩放开,而是轻轻地将他半抱着。只这一番病痛的折磨,他觉得君宇珩似是又清瘦了一些,抱在怀中仿佛轻若无物。而那白色的里衣更是衬出君宇珩的病容苍白如雪,墨发如水一般披散了一身,竟似予人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狄霖忍不住将自己的脸颊轻靠在君宇珩的颈边,鼻端闻着君宇珩身上那独有的幽兰清香,之前心中的不安与疑惑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忽然生出一阵迷惘,而迷惘之中又似乎有什么在隐隐作痛,不觉喃喃地低语出声,“很痛,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
这一刻,狄霖总是清亮如晨星的眼神是茫然而混乱的,这一句话竟不知是在问君宇珩还是在问他自己。
这一刻,他竟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不安,更加的害怕。他有种直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他并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将要发生了,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阻止。
不知又过了多久,狄霖轻轻地放下君宇珩,细心地给他盖好被子,又顺了顺他那铺散在枕上的长发,然后起身出去,召来了风七与风十一。
“我要出去一下。”狄霖缓缓地道。
“可是,狄公子……”风七刚想说什么,却被狄霖截断。
“你们只管好好护着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狄霖的神态与语声都显得极为平缓温和,但就在那平缓温和之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与断然,令俩人再也无法说什么,唯有应声遵命。
狄霖离开“绛雪轩”之后,就展开身形,迅速地向着那所残破的小院飞掠而去。
夜更深,风亦更急更寒,然而迎面而来的疾风却并未能将他胸中的万千烦闷吹散,心反而象是被扰得更乱。
他快速地穿过了那片香樟林,来到了那座小院。
那里仍然是一片黑暗,一片寂静,在这清冷无人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凄清荒芜,仿佛已经荒置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被遗忘、摒弃在了这个红尘之外。
然而君宇珩却似乎对这个地方有着一种极其奇怪而又强烈的感觉,正是这让狄霖隐隐不安,甚至害怕。
他近乎急切地想要知道君宇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仿佛有什么在驱使着他似的,他甚至连一刻儿也不愿再等待下去。
然而当狄霖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却是忽然迟疑了一下,深心里,他其实不想也不愿走进去。
慢慢地走进左边的那间小屋,站在屋中,狄霖借着从屋顶漏下的几线淡淡月光,慢慢地打量着这小屋中的一切。很平凡很普通,厚厚的灰尘说明了这小屋的主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去了,除此以外,再没有留下其它任何的痕迹。
狄霖走到那张竹椅旁,他还记得君宇珩在看到这张竹椅时有过一瞬的失神还有震动。
他注意到一旁小几上的一本手卷,翻开着,当中夹着一片黄叶为签,上面也已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轻轻拂去浮尘,早已发黄发脆的纸页上,以一笔极其流畅洒脱的行草,书写着一首首诗作。
虽是匆匆看过,但只看那笔势直如行云流水,诗意更是空灵轻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狄霖几乎就可以在眼前勾勒出一个清泠逸然、飘然出尘的身影。
这应该就是这所小屋的主人,而这小屋的主人,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君宇珩之所以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究竟是因为这小屋,还是因为这小屋的主人?
一时间不由得思绪万千,狄霖的心中竟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忽然,他听到了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这才惊觉到自己的心绪浮动,竟未察觉到已有人远远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他连忙从窗口掠出,闪入了小院围墙边的一片阴影之中。
远远走来的只是一个人,在香樟林中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离开了浓密树影的笼罩,狄霖才发现那个人赫然竟是杨晋之。
如许深夜,碧涵山庄的少主人又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样一个荒凉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