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看了一会,见她本分勤恳,交代好她日常要做的事,把买完东西留下的碎银子给了她。
申时末,法会结束,法觉寺僧众回到客院,顾南化身散财童子,四处撒糖。
德昭一口糕点一口糖,吃的话都说不出来,驴子似的嗯嗯直叫唤。
大一点的僧人尚且能抵挡诱惑,浅尝辄止,几个没受具足戒的沙弥眼巴巴看着顾南手里的糖罐和油纸包,你推我搡都想当下一个被投喂的幸运儿。
顾南:“急什么,你们都吃光了,慧无法师和纯一法师吃什么。”
德昭:“师父和纯一法师不喜欢吃糖。”
小沙弥们连连附和,青皮卤蛋头此起彼伏,像凫水洗澡的鸭群。
顾南抱着糖罐,弯了下眼睛,要是纯一也和他们一样可爱好哄就好了,她的工作积极性肯定成倍增增长。
顾南又发了一轮,慧无回来了。
顾南借同行听法的理由送出去一包糕点。
禅宗一派讲究舍妄归真,随缘而行,顾南与佛门有缘,又有功德在身,慧无几乎没有推辞就接下了,和蔼地向她道了谢。
然后在弟子们渴望的目光中,打开油纸包和大家一起分食了糕点。
小沙弥们吃的心满意足,知道剩下那一包是要给纯一的,识趣地散开,各做各的事。
晚钟敲响,僧侣结伴去膳堂吃饭,一直不见人的纯一姗姗来迟。
他提着一只木桶,目不斜视地走进小厨房,空塘放柴,引起灶内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光。
没一会,油香四溢,什么东西入锅,炸起了滋溜溜的煎煮声。
顾南走过去往锅里一看,几条开膛破肚的小鱼正被热油无死角包裹,做着这辈子最可怕的一场马杀鸡。
下锅前纯一细心去过鳞,于是鱼皮一炸就酥,微微膨起,泛着金黄的油光。
顾南的口水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这是给我做的?”
纯一蹲在灶前,大手轻轻一折,三指粗的木棍断成两截,他单膝点地,微微侧着头将柴火送进火塘中,面容冷肃,神情端持。
僧袍的衣摆随着动作在灰扑扑的地面蹭动,袖口颜色微深,似乎是捕鱼时不小心打湿的。
虬劲的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很长,挽了好几圈,莹润的珠子映满了跳跃的火光,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热烈来。
顾南看着那串佛珠,好似突然感受到了藏在那颗冷漠坚硬的石头心下的一点隐晦的热情。
“怎么不说话,不好意思承认啊?”顾南提起他的袍角,扑了扑蹭上的灰。
纯一往前一动,把顾南手里那点衣角抽了回去。
顾南嘟囔了一句“别扭”,接过他要放进灶里的柴,“我烧火,你专心做鱼。”
纯一站起来,翻动着煎的金黄的小灵鱼。
“一定要做得好吃点。”顾南不放心交代,“你的厨艺肯定好,就是不用心,做的菜一次比一次难吃。”
纯一给灶糖里的柴火堆了个好构架,不用怎么费心拨弄火就烧的很旺。
顾南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点,“你一个和尚,杀鱼不就是杀生么,不犯戒?”
“犯戒。”纯一说。
他没看顾南,但顾南好似在他幽深漆黑的眼底看出了两分不耐的杀意。